函谷关接连发现企图蒙混入关的云梦泽刺客,当场格杀十余人,活捉三人,全都送至京城。
除此之外,天下太平,无论这一年过得好还是差,所有人都在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韩孺子没有改变年号,用的还是“功成”二字,明年比较特殊,正月里将举行十年一次的太庙大祭,从太祖以降,历代皇帝的牌位都能得到最高规格的祭祀,相应的太后、皇后,以及重要的诸侯王、公主等,也都有资格陪祭。
各地宗室子弟年前陆续到京,多达五百余人,代表天下十几万韩氏后人,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见到当今皇帝。
韩孺子登基的时候,一些王侯曾来京朝见,但那是正式场合,皇帝高高在上,众人拜伏在下,谁也看不清谁,这一次,趁着新年与大祭,韩孺子要认认亲,宗室也要认认皇帝。
一连三天,皇帝在宫里宴请同族,第一天请的是诸侯与宗室长老,第二天主要是列侯,第三天是宗室的年轻人,或文或武,总有一项突出之处,宗正府提前一个月拟定名单,确保万无一失。
韩孺子发现自家的官儿真不少,至少三成以上的郡守以及两成左右的县令都由韩氏子孙担任,武将更多,但大都是闲职,每次选将的时候,极少会被兵部列入推荐名单。
第一天的宴会开始之前,韩孺子拿着名单对提前到来的东海王说:“朕一直觉得各地世袭的官员太多,现在才明白,最多的世袭者来自皇家啊。”
东海王笑道:“当初太祖辛辛苦苦打天下,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韩孺子打量了东海王几眼。
东海王莫名其妙,低头看看自己,官服一尘不染,没有问题,突然明白过来,笑而不语。
“想到什么就说。”韩孺子命令道。
“陛下是不是觉得诸侯都像我这样就好了,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城,能随陛下出征,也能留守后方,但是绝不惹麻烦。”
韩孺子笑了一声,东海王的“老老实实”只是最近的事,可他的确说中了皇帝的心事。
“先代皇帝分封诸侯、任命宗室子弟,是为了稳固大楚江山,现在看来,用处好像不大。”
“我能说实话吗?”东海王笑着问。
“说。”
“嘿嘿,所谓的稳固江山只是表面上的说辞,真实的原因是人人皆有所亲,皇帝也不例外。陛下很快就要有皇子,以后还会更多,陛下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受苦,当然要分封,又不希望他们以后被无故废除,就只能保护好现在的这些王侯,让以后的皇帝效仿,一代一代下来,自然就成了规矩,则陛下的子孙无忧矣。”
韩孺子不语,东海王笑道:“陛下可不要多想,我不是为自己或是为他人求情,只是实话实说。”
韩孺子点头道:“你说得很对。”突然转过念头,“求情?你是指代王的事吧?”
前些天,十位诸侯王联名为代王求情,韩孺子向赵若素咨询过,知道这是诸侯的试探,他还一直没有给出回复,今天一听到“求情”两字,立刻想了起来。
东海王笑着点点头。
“十王求情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参加?”
“他们的确找过我,我说‘陛下自有分寸,用不着咱们操心,代王只是小孩子,陛下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可他们不听,非要弄这一出,真是可笑。”东海王将自己摘出去,随便也为代王说了一句好话。
韩孺子一听就明白,“你现在就是在为代王求情。”
东海王正色道:“我这不叫‘求情’,而是‘实话’,我常在陛下身边,了解陛下,知道陛下外严内宽。韩稠勾结刺客,陛下甚至不肯株连其家人与普通百姓,怎么会想到报复一位还不能自己做主的小孩子呢?”
“你说得倒是没错。”韩孺子微笑道。
东海王嘿嘿地笑,隐约觉得皇帝似乎“另有用心”,他一时间猜不透。
诸王之宴设在同玄殿后面的一座大殿里,客人近百,其中诸侯王二十一人,宗室长老十人,其他人则是诸侯王的世子嫡孙与保傅。
皇帝到的时候,众人已经入席,共分为四排,左右各两排,按地位与辈分排序,同辈人则按与当今皇帝的亲疏远近分出尊卑。
一开始气氛比较拘谨,好在宗正府礼官主持一切,诸侯王一一上前拜见并向皇帝祝酒,说的是万寿无疆一类的套话。
韩孺子保持天子的威严,点下头,拿起酒杯意思一下就可以,不用真喝酒,事实上,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空杯,里面一滴酒也没有,以免皇帝握不稳杯子一时失态,或是喝酒呛到。
放眼望去,韩孺子暗自叹息,二十一名诸侯,不是太老,就是太小,正值壮年者,唯有东海王等寥寥数人。
联名求情的十王年纪都比较大,最年轻的也在五十岁以上。
有韩稠的例子在先,众人的表现全都中规中矩,没有长跪不起、放声大哭之类的出格举止。
宴席本身很平淡,在史书上甚至不值得书写一笔,只有一件事特别,史官不会记载,当时在场的众人日后却都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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