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这个镜屋里把眼前的乔娇看通透了,但这种通透并没有给我乏味的感觉,我反而因此看到了她波澜汹涌的内心,我们的孤独竟然是如此的相似,我们都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唯一的区别,我是主动离开的,而她完全出于被动,所以她的孤独应该会比我来得更深刻一些,何况这还是发生在她初中时期的事情,那时候心智并没有完全成熟,承受痛苦的能力当然也会比成年人弱一些,于是就有了这座镜屋。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座镜屋就是一个痛苦的产物,它存在的意义,等同于我在全国各地流浪的那两年,我是为了把痛苦放在大自然里消融,而她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
也许,只有真正痛苦到极致的人,才会做出这些让别人不理解的事情,而这种感觉,我懂,乔娇也懂。
……
重重吐出淤积在胸里的沉闷之气,我又下意识环视了这座镜屋,发现自己依然紧皱着眉头,表情痛苦……
这时,与我并肩而坐的乔娇又对我说道:“栾雨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当然应该难过,可是你的难过或者是你认为不能承受的痛苦,都改变不了她已经死去的事实;而且,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栾雨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什么是好好生活?……你该放下那些已经不可能去挽回的遗憾,然后正视你以后的人生……如果我是你,我会让痛苦到此为止,然后去好好想想,栾雨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是牵挂的人……你不要忘了,她的父母还在这个人世间……你把他们的女儿整整带出去了两年,在栾雨心里,一直想要和你有一个家……所以,她恐怕不止一次幻想过,你和她父母见面的场景,你会和她的父母谈结婚的事宜,所以在栾雨心里,很长一段时间内,你就是她父母的女婿……可事实是,你却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现在栾雨已经不在了,她爸还病重着,她妈的心情可想而知……所以,你不该去看看他们吗?”
“我……”
我抬头看着乔娇,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乔娇也不催促,她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我的表态。
“我没脸去见他们,也不敢去见他们。”
“我陪你一起去,我们现在就订去昆明的机票,还来得及。”
说完,乔娇便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又打开了订票软件,查看了一番之后,说道:“来得及,最晚还有一个12点半飞昆明的航班……你把你的身份证号码给我,我这就订机票。”
我没有开口,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我看到了自己的怯懦,之所以怯懦,是因为我心里知道有多对不起栾雨;记忆中,在我们漂泊流浪的那些日子里,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她结婚,更没有想过要给她一个家……如果她的爸妈知道她曾经跟了我这样一个男人,一定会很失望,很心疼自己的女儿。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久了,我突然很厌恶自己的怯懦,相比于怯懦,难道我不更应该去为他们做些什么吗?栾雨一走,他们就成了老无所依的两个人。
我这才感觉自己在痛苦和怯懦中找到了一丝清醒的感觉,于是赶忙把自己的身份证号报给了乔娇,乔娇当即便买好了我们两个人的机票,随后又叫了一辆网约车来接我们。
不可否认,乔娇的这座镜屋,真的有一种很特别的力量,它会让你看到自己的不堪,继而产生想改变的动力,如果她没有把我带到这里,给我指点,我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产生去看栾雨父母的想法,因为栾雨的绝笔信和遗言里,都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或许,她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给我带来麻烦;或者,在她心中,我并不是一个值得去托付的人。
对此,我也说不清,但她真的没有提到她的父母,她只是说到了我在湖南认的干爸干妈。
……
到达昆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所以,我没有打扰,我和乔娇在机场附近找了一个酒店住了下来;当初,我就是从昆明把栾雨带走的,时隔四年,再次来到这座城市,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这使得我迟迟没有办法入眠,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在大学校门口见到栾雨的第一面……
一个有血有肉,会说,会笑,会哭的人,就这么化作了一堆尘埃,葬在了某个我还不知道的墓园里,我心里受到的冲击力,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所以,在情绪得不到释放的时候,我失眠了。
失眠的过程中,我无数次拿起自己和栾雨在兰州拍的那张照片,看了又看……
越看心里越难过,然后又忍不住掉眼泪。
直到黎明快要来临的时候,我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是只睡了片刻,就又被飞机的轰鸣声吵醒了,然后便彻底没了睡意。
没过多久,乔娇就来敲了我的门,她说要带我去墓园看看栾雨。
我在一阵沉吟之后,摇头对乔娇说道:“不去了……她在临走之前交代过,在我没有从她离开的伤痛中走出来之前,我不能去看她;或者,我跟我爸妈团聚了,可以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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