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备受震荡,我依然记得当初和左小薇去小城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幻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我爸在卧薪尝胆之后,又重获辉煌,甚至比以前更辉煌;基于这种幻想,我心里才少了一些愧疚,毕竟在我离开之后,他终于实现了东山再起的夙愿,也算是过得不错。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跑来告诉我,他在贩卖废品,我心里怎么可能坦然去接受这种落差?
“扯淡,放屁……我爸绝对不可能跑去收废品……他的能力,见识,阅历,怎么也不可能和收废品沾上边。”这种飙脏话的行为,也没有办法发泄我的心情,我又沉声对电话那头的赵应柔说道:“你不止一次见过我爸……你能把我爸和一个收废品的联系起来吗?……我爸从三十岁开始发迹,三十二岁那年买了第一辆属于自己的车,那时候连摩托车都还没有普及……三十五岁那年,在天津买了最贵的商品房……他三十八岁那年,我陪他去银行取钱,我们装钱的东西是麻袋,麻袋知道吗,是三百万现金都装不满的东西,那一麻袋现金是被我们两个人抬出去的……他四十岁那年,买了一辆奔驰S系给自己做生日礼物,那天他开着这辆大奔,带着我和我妈满大街兜风,到处都是羡慕嫉妒的目光……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他在收废品……这样一个人,他会去收废品吗?……赵应柔,我要你说,他可能去收废品吗?”
一阵沉默之后,赵应柔终于开口对我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我也不相信,可是她说的很肯定……你要实在不信,我把她的电话号码发给你,你自己打电话问她吧。”
“不问,狗屁不是!”
“韩潮,你到底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有了你爸的消息,你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开心吗?为什么这么窝火,这么暴躁?”
“以后和事实不沾边的事情,不要当成一种可能性来告诉我。”
“你就那么害怕后来的他,以收废品为生吗?”
“对,他就是我心里的强人,无所不能……”
“可是收废品怎么了,不偷不抢的。”
我说话的语调愈发失控:“收废品没怎么……谁都可以去收废品,但他不行!”
说完,我便挂掉了电话,但手脚却在不住地发颤,我的情绪从来没有因为憋屈而失控过;我不知道憋屈这个词是不是贴切,但失控却是真的。
……
“韩潮,是有你家人的消息了吗?”
我重重坐在了村口的石头上,这才抬头看着把这一切都听进去了的鹿溪。
一种自卑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
我无法控制这种情绪,虽然我也知道这不偷不抢,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我爸和这样一份职业联系在一起,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我心里的强人和榜样,直到现在,我都因为他教给我的那些经验和道理而受益,就凭这些道理和精神高度,即便不能东山再起,腰缠万贯,也不至于以贩卖废品谋生。
自卑感之后,是汹涌而来的内疚感。
我快被击溃了,在这样一个临近过年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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