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中饭,来街上闲逛的人更多了,大多四五成群,有些沉迷于街边的游戏,有些就坐在奶茶店或是咖啡店里喝东西,还有一些孩子,则躲在暗处放着鞭炮;总之,这条街上让我感受到了过年的味道,虽然这里比不上市中心那么繁华,但恰恰因为远离了监管,反而更有市井气……
我就在这种喜庆热闹的氛围中接通了赵应柔的电话,我的心情不错,于是主动和她说了一声“新年快乐”,可是一向活泼多话的赵应柔却陷入到了一种少见的低沉中,她没有回应我的祝福,只是用一种听上去很沉重的声调对我说道:“我现在在医院。”
虽然我知道她是医生,但是在我听到医院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神经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继而产生了一阵很强烈的不适感,这是栾雨离世之后,给我留下的阴影,我恐惧和医院有关的一切!
“嗯?”
“刚刚有个病人离世了,今年才二十九岁。”
我也是心头一沉,但心里还是有疑惑,因为赵应柔在肿瘤科任职,这里汇聚了全国各地的肿瘤病人,作为医生的她,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病例和生离死别,这已经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不至于那么脆弱,之所以给我打这个电话,多半是因为这个病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却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又开口对我说道:“这个病人留下了一个孩子,今年才五岁,一个小男孩……这个男孩已经没有亲人了……男孩的妈妈在他两岁的时候因为产后抑郁症自杀离世了,今天去世的是男孩的爸爸,肺癌晚期,在我们医院治疗了三个月……”
赵应柔的声音有些哽咽,而我也因为心情沉闷,在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男孩的爷爷奶奶呢?”
“男孩的奶奶有严重的精神病,不具备任何民事能力,男孩的爷爷……男孩的爷爷在几年前因为一场工地事故意外离世了。”
赵应柔的诉说,让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大学肄业以后看过的一本书,书名叫做《活着》,我以为那只是特定历史环境下才会发生的悲剧,没想到现代社会依然会重复发生,而且就以血淋淋的姿态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这不是新闻,也不是来自于短视频发布,这就存在于赵应柔的口中,是苦难最残忍也最真实的面目。
我虽然同情,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时,赵应柔又低声对我说道:“我们刚刚和派出所的民警沟通了一下,民警调查了这个孩子的身世……他爷爷就是死于你家在几年前发生的那场工地事故上……所以,我才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你要过来看看这个孩子吗?”
这一刻,我的血液都仿佛凝滞了,直到现在,我回忆起那场工地事故,都会不自觉代入受害者的身份,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可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素未谋面的小男孩,以更加不幸的姿态成为了那场事故的受害者;如果,他爷爷没有死于那场工地事故,他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能抚养他的亲人。
这种同病相怜的苦痛,让我彻底窒息了,窒息到失去了语言能力,脸色惨白。
赵应柔又问道:“你要过来看看这个孩子吗?……”
我这才定神回道:“去,我现在就过去。”
……
放下电话,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边的鹿溪发现了我的异样,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平复了很久,才将刚刚与赵应柔的通话内容说给了她听。
鹿溪也陷入到了沉默中,我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又以极其沮丧的口吻对她说道:“从我们认识以后,连累你跟着我见到了这么多的人间疾苦……我是不是一个不祥之人,为什么我的身边总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别这么想,你之所以见到这么多的人间疾苦,是因为你关注这些事情,而且又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人……其实,这就是一个概率问题,取决于你的阅历和心态……如果你去汶川的话,应该还会看到很多因为那场地震而遗留下来的苦难……要说,这些人间疾苦,赵应柔不是应该比你看得更多嘛,你们都将自己放在那个环境里了……所以,真的不用和自己较劲,更不要给自己这样的质疑,不是善良的人,谁又会刻意去关注这些呢?”
我看着鹿溪,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鹿溪又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说道:“走吧,去看看孩子,不要再苦着脸了,对于一个被厄运掐住人生的孩子来说,他最需要的也许不是你的感同身受,而是一种能够笑着面对苦难的勇气……所以,你要给他活下去的希望,让他把你当成榜样。”稍稍停了停,鹿溪又说道:“孩子已经五岁,很多事情他都该懂了……”
我终于点了点头,也终于在鹿溪的提醒下,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见那个孩子。
……
我和鹿溪结伴来到医院,然后又来到了赵应柔那个科室所在的楼下,赵应柔正陪着那个孩子,他们就坐在通往大楼的台阶上,孩子紧紧抱着一只书包,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书本还是生活用品;赵应柔给他买了一个汉堡,他一口都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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