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寅城。
在这座濒临边境、四面都是高山丘陵的小城里,经济发展远不如外面繁盛,人们消息闭塞,大都过着贫苦的生活,就连学校也大都是受资助而建起,老师们也都是四面八方赶来支教的年轻人,过些年岁就回离开,换一批再年轻些的。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可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场景。
黑市一般设在山脚,路不好走,车也进不来,只能是熟门熟路的本地人才能摸上门道,因为偏僻荒凉,黑市交易的东西五花八门,经常有过境的交易被警方围堵,时间一长,最起初的黑市也逐渐分散开来,变成不同类型的小市。
庞玛怀里揣着一方鹤嘴八仙壶,再次拜访了几个老客,却依旧碰壁而归。
他没什么学问,只懂一点地底下的手艺,惯常做这个营生,他淘来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受欢迎的宝贝,被海内外不少有钱人收藏在家里,权作赏玩。
但这一回,他隐约觉出什么不同。
守在山村的疯婆子,被保存得宜的古董,挖出来又埋藏的痕迹,如此种种,都证明了事情的不简单。
高大威猛的汉子行走在黑暗里,颇有些沮丧。
家里已经没什么余粮了,连着手底下的弟兄们也要吃饭,三三两两去做了旁的营生,手底下的这一批东西出不去,那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正走着神,有人伸出手臂,拦住他的去路。
是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
如果不看脸,实在会觉得他不过是个身形纤长的少年人。
来人身材瘦长,帽檐压的很低,露出尖尖的下颌,他裸露在外头的手很白,指尖纤长,透出一股子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感。
“你的东西,我都要了。”
庞玛迟疑着打量了一下来人,“你是——”
对方抬高帽檐,露出一张毫无生机的脸来,熟悉的仿佛是昨日才见过一样。
庞玛愕然一惊:“你是我儿子学校里那个……那个……”
好心的冷酷先生。
这是孩子们会来称呼他的。
据说连山村里唯一一所学校,也是他老板出资建的,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带来孩子们需要的物资,课本资料,以及各地捐献过来的东西,亲自监督学校顺利发放,还会随机去问询一些孩子收到没有。
庞玛也是在一次家长会的时候见过这个年轻人,可他总觉得这个人虽然做着好事,身上并没有什么好人的做派。
怎么好像是……同类的气息?
直到现在,庞玛终于确定了内心所想,没有一丁点差错,就是同类的气息。
“把东西都卖给我,”青年面无波澜,望着庞玛,“价格可以随你开。”
庞玛从巨大的震惊里脱出心神,“好,那……我们谈谈。”
黑市附近会有些搭建的棚子,供应茶水,没什么私密性,但胜在棚子之间离的远,交谈倒是不至于怕被听见。
青年一个人来的,脚步很轻,虽然他看起来消瘦纤细,但行走之间,能够看得出身体柔韧而有力量。
是个有些功夫的人。
“价格。”
双方坐下来,青年人并不多话,帽檐之下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孔,并不明朗的光线下,庞玛皱了皱眉,偶尔一个机会,望见了他的眼睛。
露出满是锋芒的冰冷。
庞玛定了定神,伸出五个手指,“这些。”
对方拧了拧眉。
“东西保存的完好吗?”
庞玛点头,“当然,都是做这一行的,懂规矩。”
“很好,”青年思忖片刻,“那么人呢?”
庞玛赫然一惊,佯作不解:“什么人?”
对方冷笑一声。
“我说,人。”
细长的食指扣在破败的桌面上,青年抬了抬下颌,语气稍微有些不耐:“我需要看到人。”
庞玛思索了一下。
“这样,我降一半。”
他咳了一声,比出三个手指:“人可以给你,但是活的死的,我不负责。”
对方冷笑出声。
“我再重复一遍,你可以要价,但是人,必须得好端端的。”
那个人给自己的指令就是……保证人的安全,价格可以谈。
但是现在,看对方的意思,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庞玛“蹭”的站起来,“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青年抬头,反问道:“你确定吗?冷静些。”
确定吗?确定吗……
庞玛顿了顿,又想起孩子们。
黑暗和白昼总是隔着明确的分界线,是非对错,好坏之分,他其实不怕什么的,唯独孩子们能够让他心软。
庞玛没应,转身就走。
他需要想一想。
肩头突然扣住一只手,冷风近在咫尺,庞玛微惊,侧头试图躲开,可结果仍旧被对方扣住。
“放开!”
两人动起手来。
这片区域的人不多,有些矛盾纠纷也很常见,还是有些人停下来瞧个热闹的。
倒是戴着口罩和帽子,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林旌路过时,听到动静,心下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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