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赢驷竟然照常朝会。
高坐之上,旒藻半遮俊容,加之他本来就少言寡语,大臣们很难察觉有什么异样,此事就这样一带而过。
赵倚楼因私自旷职被革职,这次自请参加秦魏之战,立即得到了赢驷的批复——官复原职,戴罪立功,即日便奔赴战场。
雪停了半日,刺目的雪光映的天地发白。
宋初一与赵倚楼一并出发,一个出城,一个进宫。
到达岔路口时,赵倚楼下了马车,翻身上马,见宋初一挑开车帘,便垂下头。
雪光将她苍白的脸色映的几近透明,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越发显眼,“报仇固然重要,但逝者已矣,为此搭进性命不值,我已经失去了孩子,莫让我再失去你。”
“好。”赵倚楼面上绽开笑容,宛若拨云见日。
“走吧。”宋初一道。
马车行驶起来,两人错开,在官道上南北背道而行。
赢驷还保留了宋初一的职务,在她失踪和卧病期间只是找人代职,因此她出示官令之后卫士便放行了。
下车步行至角楼,待人通传之后,陶监下楼迎她上了三楼。
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宋初一隔着帘子行礼,“参见君上。”
“进来。”赢驷的声音略显中气不足。
陶监拨开帘子,宋初一进了里间。
赢驷刚刚放下药碗,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嘴,抬头看了宋初一一眼,“国尉傍晚前来,有何要事?”
宋初一微微躬身,“臣听闻君上身体有恙,臣心中焦急,特来探望,顺便禀告君上,臣已病愈。”
“坐。”赢驷道。
“谢君上。”宋初一在坐榻上跪坐下来,才敢抬头去看赢驷。
他的脸色还算不错,只是以往丰神俊朗的面容如今看着清减许多,精神亦略显疲惫。
宋初一道,“月前君上一席话振聋发聩,臣亦日后定当极心无二虑,忠心侍主。然大业未成,也请君上爱惜自己身子才是。”
“嗯。”赢驷应了一声,接着道,“你明日便复职处理政务吧。”
宋初一道,“臣有个请求。”
赢驷淡淡道,“寡人知卿何求,但你大病初愈,不宜太过操劳,待适当的时机,自会全你所愿。”
若说这世上有人懂她,非赢驷莫属。有些话不需要张口,他便已经意会,这非但不会让她高兴,反而十分戒备。
“君上,两位丞相求见。”陶监禀道。
赢驷道,“请。”
很快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张仪与樗里疾在帘外行礼之后,亦被赢驷请进来坐下。
两人头上还有落雪未来得及清理,显见是有急事。
“君上,斥候传来关于追踪香的消息。”张仪见在赢驷专注聆听,便继续道,“接了信鸽的人是公子嗣的侧夫人杜妱。妱夫人是魏国大贾杜氏一族嫡女,杜衡之妹,杜氏七年前族内发生内斗,被杜衡力压,杜衡为借助外力,便将杜妱以姬妾的身份送给了公子嗣,并陪赠一万金,之后一年得子,成为公子嗣的侧夫人。接着,染上追踪香的人有公子嗣和右郎中闵子缓。”
“主谋是公子嗣?”樗里疾问道。
张仪摇头,“我起初也以为是这样,但思来想去觉得颇有蹊跷,杜氏是几代都是巨贾,商人逐利,杜衡嫡妻早亡,膝下无嫡出之子,就是庶出儿子最大的也只有七岁,他一死,杜氏立即四分五裂,他有什么理由为公子嗣如此卖命?后来再查下去才发现,杜衡与杜妱有之间颇有暧昧,杜妱但有所求,无不从之,杜衡宠妹之甚实在令人惊诧!”
宋初一恍然,“我在被绑前几天,城中正流传一个消息,说公子嗣正妻过世,魏王欲为之求娶赢玺公主。我若是没猜错,定然是杜妱觊觎正妻之位,央其兄长去找连弩图以及新军下落,以在公子嗣面前邀功。”
“不错。”张仪道。
樗里疾不解道,“但是即便要查证,杜衡未必要用如此自绝后路的手段啊!”
张仪道,“经查实,杜衡从半年前便开始谋划,但公子嗣欲求娶赢玺公主的消息一传出,杜妱催之甚急,甚至以性命要挟,清理先君陵墓时从中找到杜衡带在身边的两卷书信,是杜妱亲笔,言辞之间甚为决绝。”
张仪从袖中掏出两只青铜信筒,双手递呈上。
陶监过来取了信筒,打开之后摊在赢驷面前的案上。
赢驷看完,道,“活捉杜妱,待送入秦国以后再想办法让公子嗣知道杜妱与其兄有染。”
“是。”张仪道。
公子嗣性子乖张阴鸷,倘若知道自己做王八这么多年,怕是连杜妱生的那个孩子都要被牵连,以他的行事风格,绝对是宁杀错不放过。
宋初一心中觉得可笑,自己被绑架受了这么多罪,居然是栽在了这等不伦之事上!
张仪又道,“现在魏国不承认杜衡是为魏国办事,要求我们拿出证据,臣想将此事推在魏太子身上,借机除掉储君。”
赢驷看向宋初一,“国尉在魏国安插暗线多年,对此事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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