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公主千岁。”白苏行了个稽首礼。
“噫。”孝闵公主轻轻发出一声叹,道,“你这美姬好生奇怪,方才隔着屏风觉着长相很是一般,近看来,却甚是魅人。”
“公主谬赞,妾姿容着实普通。”白苏俯首缓声道。
孝闵公主咯咯笑道,“快快请起吧,姬可是被师掩奉为老师呢,本宫只评姿容,实在是失礼了。”
白苏起身,心中对孝闵公主又多了一层认识,眼前这少女,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与人相处也是一团和气,然而,她处事沉稳,每行一步都令人觉得极为自然却又摸不透,绝不可小觑。
到现在,白苏至少确定一件事,以这位的智商,不是齐氏那帮贵女能忽悠住的,她想见自己,应非她们的缘故。
但愿孝闵公主并非恋慕顾连州,否则白苏还真没有把握能扳倒她,不是白苏对自己的才智不自信,而是在才智相当的情形下,孝闵公主的地位比她胜出不止万丈。
“坐吧。”她语气随意,如众多贵女一般。
白苏却举止恭敬,“谢公主赐坐。”
刚刚在几前坐定,便听孝闵公主道,“本宫甚是喜欢姬的诗词,当初听寺人讲述姬呕血赋诗,一首决绝词,直令本宫几日食不下咽,每每思及,不免感叹。”
与人交际是白苏的弱点之一,若是对着那人使计,尚有些话说,反倒是这般的闲话聊天,她竟不知如何作答,只道,“妾惶恐。”
孝闵公主也不甚在意她的寡言拘谨,继续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真真是绝妙。姬,吟出词句之时是何心情?悔?怨?抑或无奈?”
白苏一直垂着头,看不见她表情,听闻她有此问,心中微微一动,不答反问,“公主可曾读过佛经?”
孝闵公主不曾答话,白苏道,“不过是偏门左道,妾唐突了。”
“说罢。”孝闵公主淡淡道。
白苏听她声音中并无不悦,便道,“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四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取蕴苦,求不得苦。”
孝闵公主一怔,她并不知道什么是“佛”,可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而众苦之中,求不得最苦。”白苏缓缓说出这句话时,抬眸看着她。
那双凤目中暗生的苦涩,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她眼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在伪装自己的时候,一旦分了心,便容易露出破绽。
白苏松了口气,看来这孝闵公主心里的人并非顾连州,顾连州的身份在大多数人看来是高不可攀,然而这大多数并不包括眼前这个身份高贵的公主,也不在她求不得的范围内。
白苏垂眸,那么......她爱慕之人,是——宁温!
宁温是宁国质子,而孝闵公主是雍帝的嫡孙女,刘氏皇族的明珠,天下无人会赞同这桩婚事,她甚至都不能表现出一丝爱慕之意。
“姬聪慧,且胆大,如此明目张胆的试探本宫,可想过后果?”孝闵公主收起面上微不可查的怅然,微笑着看向白苏。
探知她内心的秘密,必是会被灭口的吧,只是这孝闵公主反应果然迅速。
白苏心中暗暗赞叹,颇有种棋逢对手的欣喜,但她的姿态依旧恭敬,“妾身份卑贱,死不足惜,妾不才,愿为公主解忧。”
地位悬殊,不得不卑躬屈膝,白苏从来很识时务。
“是吗,如何解忧。”孝闵公主姿态优雅的饮了口茶水,眉头微蹙,显然茶水并不合口味。
白苏起身走到煮茶的侍婢面前,挥手令她退下,径自跪坐下来。
孝闵公主本是淡淡看着,但越是观看,便越诧异。
白苏姿态端庄,坐在几前并不先动手,而是垂眸安神定气片刻,随后用青竹小夹夹起一块紫笋茶饼,靠近炉中木炭文火不停的炙烤。
待饼面烤出突如虾蟆背上的小疙瘩后,便离火五寸,让卷曲的饼茶慢慢舒展伸开,然后有在次往复翻烤,直到热气腾腾,方才摊在容器内。
一般人煮茶,可都是直接把茶饼放进水中的呀!
一沸微滚,白苏取少量食盐调味,二沸大滚,她先是舀出一瓢水盛于陶盂,随后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娴熟地沿漩涡中心将具匙里的茶末倒下。
“心有欲,便谋之,若谋不得,便弃之。二者素皆可助之。”
茶水波涛翻滚,水沫飞溅,令人心中紧张,白苏却气定神闲的与孝闵公主说话,那形容直如闲庭信步。
她说,你心中有想得到的人或东西,就可以倾尽计谋去得到,若是实在谋不到,就放弃,这两者我都可以帮你做。
白苏将刚才舀出的那瓢水悠悠地渗入,那里满锅的沸汤便已顿时止滚息翻,趁着势头,她把汤沫上那层象黑云母一样的膜状物随即轻轻去掉。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极快,却又令人看来十分从容悠闲。
她这样的气度,令孝闵公主想到一句话:云淡风轻,暗藏杀机,于千军万马之中胜似闲庭信步。
于是,白苏那番听起来狂妄的言论,却有了令人无法质疑的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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