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相他们也是惊骇无比,明明早上在巫殿之时,这个男人依旧是一脸的孤冷,面对众人的激愤,他却不动声色,任谁也看不出,他对那妇人有多么深刻的感情。
忠义楼上,宁温站在与顾风华他们一墙之隔的忠义殿中,静静的看着城楼上的那人,抿唇一笑,淡淡的道,“拿弓来。”
寺人捧着一张紫檀木弓,弓弦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幽冷光芒,这张弓看起平凡无奇,没有丝毫的花纹装饰,更是轻的一几乎没有重量,然而便是这张弓,陪着宁温走过了在雍国的十一个严寒酷暑。
白衣宁温,即便连拉弓的模样都带着一股子温润,仿佛在他手中的弓箭并不能真的伤人,他唇角含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似漫不经心的瞄准了顾连州。
隐藏在树上的白苏只闻“咻!”的一声,空气中带着噼里啪啦的破风声音,一抹银光犹如闪电一般直直射向顾连州的心脏。
白苏的心紧紧揪成一团,她未曾看见顾连州是怎样挥剑,就在银光近身的电光火石之间,“叮”的一声,带着嗡嗡之声仿佛成了白虎门唯一的声音。
挡住了!虽然顾连州的剑断裂,虎口撕裂开来,几乎可以看见白森森的指骨,但毕竟是挡住了这一箭。
白苏望向忠义祠,只一眼,她便瞧见了那握着弓,刚刚松开弓弦的手,离弦之矢,又是一抹银光!
白苏急急回头,入眼的便是火中挡在那女子面前的顾连州,一根银箭深深的没在了他背心。
原来,宁温这第二箭瞄准的竟是火堆上的女子!
白苏呆呆的看着烈火中,一袭青衣背后迅速晕染开来的鲜血,看着他向后倒下,青衣带火,从十丈高的城楼上宛如一颗璀璨的流星疾速坠落。
“不,不可能......”白苏恍恍惚惚的看见两道黑影从一侧冲了出去,将那一袭青衣接住,青铜剑划在城墙的巨大声响,带着零星的火光,令白苏陡然回过神来。
她挣下着往树下跳,雷胥一时怔住,并未能及时拉住她,白苏跌落在厚厚的松叶中,不等腿脚缓过来,滚爬着向白虎门冲去。
白苏扶着树干,跌跌撞撞的拨开灌木丛,失了魂的盯着那层层人群,仿佛能够透过看见顾连州的身影一般。
雷胥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身影,运起轻功闪身过去,一把将她拽住。
“放开我!”白苏茫然的神情忽然变得凄厉,白皙的额上青筋凸起,双目涨红怒瞪着雷胥,声音尖利刺耳,“你放开我!”
这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长空,雷胥一惊,立刻捂住白苏的嘴巴,另一只手携起她,迅速的闪回一旁的松林,几个起落,在贴近城墙下一株古树下停了下来。
白苏被雷胥牢牢的束缚住,她狠狠的咬着雷胥捂住她嘴的手,却因张不开嘴,只咬下了一小块肉,鲜血顺着指缝溢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已经多过一小块伤痕所能流出的量。
雷胥能感觉到顺着白苏口中源源不断涌出的血,她挣扎着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那痛,仿佛永远得不到救赎一般,她拧眉,满目绝望,想向前去的力气却比方才大了几十倍。
“呜呜........”白苏看见固面色苍白的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拔出顾连州身上的箭,驮着他离开,顿时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瘫软的挂在雷胥的臂弯里。
不知怎的,看见了那个结果,她反而平静了,只是浑身的力气随着脑海中不时回想起的片段,一丝丝的被抽走。
在那个漫天紫霞的林子里,他笑靥颜颜,对她说:在下顾连州。
他在大宴上,漫不经心对她一指,说:你,近前来。
他说:我顾连州从来未曾梦想过做芸芸众生的天,也不欲劳费那许多心力......我只愿求得一心人,携手共赴白首。
他还说了什么?还说了什么......
他从来都是一个少话的人,如今回忆起来,他居然未曾对自己说过一句甜言蜜语。
泪水顺着白苏苍白的面上滑落,与唇角的血混作一起,最终,却只想起来,他力透纸背的字迹,在那张画像上写下:雍二十六年,五月辛未,爱妻作画以为念,顾德均。
“怎么可以......”白苏的声音都堵在嗓子里,说出来却都成了呜咽。
你怎么可以认不出来我,怎么可以为了别的女人而死,怎么可以说了娶我却食言,怎么可以......连个诀别的机会都不给我......
雷胥甚至不敢看她的神情,只别开头去,却看见,铺散在他手臂上的青丝,瞬间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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