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殿大门紧闭着,顾翛便从大殿一侧往后山去。
草木疯长,早已经看不见许多年前的小径,顾翛运起轻功,宛如燕子般轻盈的在草上行,所过之处几乎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行了一会儿,放眼四野依旧是草木葱茏,月色寂寂,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连一只虫子鸣叫都无,寂然的让人觉得孤绝。
顾翛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样宛如枯井的地方,让他不自觉的便想起了宁温,宁温这一生也许被千千万万人迷恋过,但是那种从眼眸里散发出的孤独,让他高贵到凡人不可触摸,然而可以想象,在这温润平和的表象之下,有一只被禁锢的渴望温暖的猛兽,一旦脱出牢笼,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么,宁温心中的那头猛兽是死了,还是再次被他自己禁锢?
顾翛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他想见那个人,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顾翛转身之际,忽觉风里夹带着一阵清冷的香气,冷冽如山巅之雪,令人一嗅而忘俗。他不由自主的随着这股冷香向右手边的林子走去。
在林子边缘,立着一座丈余高的石碑,碑上偌大的两个篆体——禁地。
只要不是瞎子,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都能看见这块碑,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仿佛是肃然的警告,顾翛没有见过巫术,却在各类杂记上看过不少记载,心中不尽信,却也并非全然不信。
犹豫了一下,顾翛决定进去,他绕过一排挡住视线的林子,还未跨越石碑,眼前便已豁然开朗,视线之中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白茫茫的一片,似是皑皑白雪,在这四月春暖的夜里令人叹为观止。
“休要进来。”就在顾翛抬脚的一刹,蓦地,一个和煦如春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辨不出声音方向,顾翛讶然的环顾四周,都不曾发现有人。待回过头时,却见一袭黑袍的年轻男人里于“雪”中,明亮的月光照射下,能清楚的看见他的容貌,鼻梁高挺,眼窝极深,眉弓处投下的暗影遮掩住眼睛,整个人温和却神秘。
“白素的儿子。”那人似是自语,语气中带着淡淡伤感。
顾翛小心戒备,“你是何人?”
“禾列。”黑袍人说完自己的名字,忽然神情转为愤然,“烛武这个合该遭劫的家伙,我好心好意的将阿芷的遗物送来与他合葬,没想到他居然在此处设了巫阵!把我困在这里十八年!”
如果白苏在此,一定知道禾列这话究竟是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说好心送妫芷遗物过来不假,但恐怕更多是觉得妫芷为烛武而自裁,心中怨恨不甘,特地来刨人家坟墓的!结果误入巫阵,但自己个儿巫力太差,出不来了,便将所有罪责推倒旁人头上。
禾列一向喜欢顶着温柔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去做一切令人发指的恶事,今日肯出言提醒顾翛,全然因为他是妫芷曾经用了心思去保护的人。
顾翛虽然隐隐觉得禾列的言辞不尽实,但毕竟受了人家的提醒,他这个人,一向不怎么喜欢欠人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禾列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副和和气气很好说话的模样,“无,我在此处过的不错,且这世上怕是在也没人能帮我了。我的巫命只有五十年,算算时日,也没几日好活,倒是你……红鸾星中隐带煞气,可需要我帮忙?”
“煞气?”顾翛心中一紧,禾列既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眼下的烦恼,说明多半是确有其事。
“罢了,你这煞伤不到自己,也无需做些什么……唔,阳气盛?原来你心慕的那人是个男子……”禾列絮絮叨叨的自语,也不再理会顾翛,慢悠悠的转身离开。
“禾先生!”顾翛很想问许多问题,陷入恋慕之人,往往都喜欢问一些与智商不符的傻问题,做出一些与智商不符的傻事儿,这是旁观者永远无法理解的。
如白苏,自负聪明,也曾做过几件没脑子的事儿。
而爱情不仅仅会令人变得愚蠢,亦会令人变得冲动盲目。
许多人在变得盲目之前,对于爱情,还有过理性的思考,而另外一些人,尚未思虑情爱为何物时,便已经懵懵懂懂的陷入,两者对比,显然后者更傻一些,顾翛便是属于后者,典型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禾列来的突兀,走的莫名其妙,仿佛他出现只不过是为了提醒顾翛一句,没有多少叙旧的心情,也显然,他与白苏都没有什么情分可以叙,同顾翛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阵夹带这白色雪瓣的风吹来,冷香幽幽,顾翛伸手接住几瓣,细细一看,原来眼前漫山遍野的白色并非是雪,而是某种花。
据说妫芷降生之时,下了六七个月的雪,不知道,这样壮观的美景是不是她达成夙愿的证明。
顾翛站了一会儿,便下山去了,这一趟巫殿之行,似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似乎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却又似是什么也不知道。果然玄乎的很。
又是一夜辗转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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