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翛默默的抿了一口酒,疏眉紧皱,朗目微垂,映着湖面上的粼粼波光,显得思绪不定。
“是你祸害他,还是他祸害你?”陆离一把夺下顾翛手中的酒坛,扔在地上,语气宛如带着刀锋一般,随时可以将人刺的皮开肉绽,如果是宁温故意为之,陆离不介意手上再沾点血。
顾翛也习惯了,陆离的表达方式从来都是别具一格,他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心性又直,所以才会这么多年,只能等待。
“什么祸害不祸害的,不过是瞧上了眼,放进了心,没来由就想与他一道,看花、下棋、闲聊,至于别的心思,是存着的,却也没有奢求。”顾翛冷峻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
“你这不是很明白?那就收起你那别的心思,与他赏花下棋便是了。”陆离稍稍放心了些,眼见着顾翛似是并没有执迷不悟,顿了顿又道,“宁温这人我是知道的,当初雍国惦记他的人可不在少数,包括七王刘昭,但他宁死不屈,浑身的傲骨,你若是存了龌龊心思,他怕是也不愿近你。”
顾翛一愣,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居然一直没想明白,还使出各种无赖的招数去接近宁温,最终却只落得这个结果。
如果,当初他便藏起这份心思,只做单纯的朋友相交,恐怕宁温也不会如此抗拒,也不会像现如今这样僵持着,可他心太急,只晓得自己心里渴望宁温,便要想尽一切办法的让人家接受,如果不是太贪心,想达成心愿也是一件极简单的事。
顾翛垂下眼帘,心叹道:枉负聪明,终究是办了一件蠢事。
可这唯一的一件蠢事,已经无可挽回。心思都已经都揭穿,承诺的话也已经放下了,如今再去见他,也不过是彼此徒增烦恼罢了。
陆离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神思也不知飘到何处去了,陆氏还有许多男儿,便是他这一支也还有个弟弟陆扬,即便他一辈子不娶妇人,留不下后人,也没什么大碍……
陆离正想着,却听顾翛忽然道,“蓉姨也等了你许多年,我知晓她不是个执着感情的人,言好听的是务实,不好听的,便是世俗,一个如此世俗的妇人,能等你这许多年,着实不容易,师傅,你认真考虑考虑吧,不用娶她,收做姬妾亦可。”
顾翛不明意味的一笑,“我也等等,若是许多年后,有个如蓉姨一般的妇人,我便娶了她。”
他这一笑,映着湖光山色,华美不可言说,只是青山绿水间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
佛曰: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顾翛嗤笑一声,他如此轻易的动了心,伤筋动骨,也是活该。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天气转寒这一段时日,是疾病的高发季节,九月中旬时,府中便接到了镇国公府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镇国公病了。
一个耄耋老人病了,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哪怕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也有可能夺去老人家的性命。
顾连州和顾翛轻装简行,带上妫芷的两名徒弟,还有一些续命用的药丸,便一路策马奔驰,披星戴月的赶往政阳。他们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嫡长孙,若是往坏处想,镇国公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便是不见顾风华,也得要长子长孙在侧才不算遗憾。
而白苏则是领着顾然和顾玉随后赶路,一切从简。顾玉虽然顽劣,却也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一路上车马颠簸,若是放在往日,他定然不会乖乖随行,可这回却是半句怨言也无。
政阳,镇国公府门前人满为患,明知道不可能进去探视,还是带着礼物来拜访,就是在管家面前露个脸,以表示关心罢了,有人带头,大家伙自然都不甘落后,纷纷前来探病,将偌大的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顾连州和顾翛到达府门口时,是半步也向前不得。
顾连州索性丢了斗笠,声音灌注了内力,“让开!”
声音清贵而有磁性,令喧闹的气氛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纷纷回头来看。
一入眼,便看见两个极出色的男子,一袭青衣者萧萧如松下风,俊美无铸,怒若泰山之将崩,令人不寒而栗,一袭玄袍者,慵懒中透出莫名的冷峻,丰姿俊秀,萧疏轩举,两个人站在那里,视线中其余一切都在刹那间黯然失色。
那些人看着那青衣男子步履飒飒的走来,竟然不知不觉的向两旁退让开来。
直到那两身影走入镇国公府,所有人还处在震惊之中,一是惊于两人的姿容,还有便是在场大多数人都认识顾翛,而顾翛与顾连州生的极为相像,他们没见过顾连州,但这些上门巴结讨好之人,没有一个是蠢的,稍微联想一下,便能猜出顾连州的身份。
过了好长时间,才有人结结巴巴的道,“是,是连州公子!我们是遇见连州公子的英灵了?”
一个在人们认知中死去近二十年的人,忽然间出现,的确令人恍惚。
顾连州此刻无暇顾及外面那些人的震惊,步履匆匆的领着顾翛往寝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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