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明依旧安稳地睡着,只是不知为何梦到了过去,还是关于凤兰仙人的。
他站在一旁看着年幼的自己和凤兰仙人和睦融融,在玉雪山上一住就是二十来年。按理来说,任谁都想不到,师徒二人后来会因为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而这一段二人相处的记忆,又叫人怎么不会心中恸然?
但这些人里头,明显不包括楚长明。楚长明知道眼前这一切是梦,他安静地审视了很长时间,这才伸出五指并拢的手,手掌聚起一道寒光,在空中一划,寒光势如破竹,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前方飞去。楚长明眼睛里平静无波,他看到寒光所到之处,梦境俱碎,不一会儿,尽数化为识海本来就有的虚空黑暗。
他垂下手臂,冰凉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不屑。跟随凤兰仙人多年,他怎么会不了解对方所用的引魂术?
引魂术,施术者可查看被施术者的所有记忆,而被施术者会产生梦境,这梦境就是以施术者反复观看的记忆为基本模型。
而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凤兰仙人要杀他。
凤兰仙人很少杀虐,即使在这以杀止杀、恃强凌弱的修真界,也始终不杀不该杀之人。而他判断该不该杀,是通过查看记忆这种手段来进行考虑的。
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想必他在凤兰仙人的眼里,早就和穷凶极恶之徒别无二样了吧。
楚长明心中倒没什么波动,离开凤兰仙人,是他踏入无情道的第一步,凤兰仙人想杀他,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是在助他更早博得天道的认同,以后在修炼上少点阻碍。
黑影像一个小孩子护住自己最心仪的玩具一样,紧紧把楚长明搂在怀里,用脸去蹭他,声音柔和,充满着哀求的意味,“长,长明,你醒,醒过来,带我走,我和你,你一起走。好,好不好?”
楚长明这时候还没有醒来。
凤兰仙人受到阵法的反噬,洁净的白袍上又染上了新的血迹,胸口一阵疼痛带来的窒息,他目眦欲裂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切,脸上几乎染上绝望的色彩。
他撑在地上的手指用力地扣住地面,指尖都磨破了。
……心魔……
它居然都有了人形。
凤兰嘴角沾着血迹,他失控似的大笑起来,声音却哑得发不出来,看起来像凄惨的无声默剧。
凤兰兀自笑了一会儿,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里一片死寂,他心想:这算什么呢?比起长明,更该死的,不是自己吗?你总是说,你要拯救苍生,你有这份责任,所以别人能死,你都不能死。……可是,现在,你才是对天下具有危害的人,这份危害,从你沉迷在与楚长明的梦里开始,就已经有了雏形。
所以,去死吧。
你做不好长明的师尊,没能把他从妄念当中解脱出来,你一个修有情道的师尊,居然让徒弟悟出了无情道,而现在,你又因为自己的私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你才是那个最值得去死的人。
不是吗?
识海里。
楚长明并不觉得外界很危险。
凤兰仙人以为自己和沈古柯结成了联盟,万事无忧,他或许不知道,沈古柯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死的。
不过看凤兰仙人似乎一直都在徘徊于他们俩个温馨美好的过去,想必也不可能看到这一块记忆。
现在可是悟道的最好时机,毕竟刚刚破除虚妄的梦境,此刻灵台清明,楚长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
他在自己纵深漆黑的识海里悠然漫步,全然不在乎、也不去猜测外面发生的一切。
无情道。
他先是丢下一村的村民没有去救,再然后和凤兰决裂。前者,他和那些村民素不相识,因果联系很少,没有救他们并没有让他在无情道上悟出什么。但是后者……楚长明本以为得知凤兰要杀他之后,自己会心性大变,从而决绝地踏上无情道这永远无法回头的路途。
……但是。
“……”
楚长明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过了一分钟,就算楚长明想自欺欺人,但身体里流转的灵力没有什么变化,是不可忽视的,他不得不承认后者对他修炼无情道也没有什么用。
楚长明头一回想叹气,他干脆蹲坐下来,抱着脑袋,十分头疼的模样。
此时的天道:”……“
楚长明绞尽脑汁,企图破掉这种困境,”如果是无情道……“他苦苦思索着,”如果无情道意味着对天地万物都无情无义,那要怎么体现出来呢?以杀戮?以背叛?以袖手旁观?……难道要找个人来背叛我?凤兰算背叛吗?不算吧,要说的话,似乎是自己背叛在先,……那有没有可能是背叛的人太少了?可是我哪来那么多人背叛我啊?我根本不相信什么人啊……“
楚长明想起几次修真界的聚会,都是看在凤兰的面子上才邀请的自己。而且他们那些人根本就瞧不上自己,特别是那个被誉为千古第一人的圣子,还在他师尊面前说三道四,说楚长明伪君子,道貌岸然,根本不配作为他师尊的徒弟,最好要尽快驱逐出玉雪山。楚长明简直懒得搭理他。
……所以说,这修真界好像并没有什么人稀罕着背叛他。想到这里,楚长明倒是冷静下来了,”背叛“只是一种方案而已,可供暂且行之,况且世上人那么多,他还真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背叛他的人,而且背叛这事要是设计起来,也不是特别难,关键在于……怎么一举达到让他心性大变,从而一举踏入无情道臻之化境?
——前提是他心绪不能这么平静吧?
楚长明:”……“
这应该才是问题最关键的部分吧?
多思无益,他决定先拿师尊开开刀,物尽其用,反正以后也要分道扬镳了。
第二个人选嘛,那就沈古柯吧。
楚长明无情道修炼手册:
第一条:
目的:心性大变,从而一举踏入无情道。
所面临的困难:好像没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心性大变。
解决的手段:暂且定为”被他人背叛“,因为很多人都不喜欢”背叛“。自己本身无法作为参考,原因是自己对很多他人十分在意的事,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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