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是在分房前半年结婚的,事先并不知道厂里会分房。
听说分房这件事,也是在自己的婚宴上。
穆青结婚没有举办很盛大的婚礼。只是在一个小酒店摆了几桌酒席,到场的大部分是自家亲戚、女方家亲属和朋友。
穆青自己朋友,只请了工厂内一年入厂的五个同事,还有两个大学同学。两个大学同学是张凯和贺民生。
穆青没想到贺民生会来,毕业之后他们一直都没有联系,张凯也只是刚刚才有联系。
大部分日用陶瓷工厂内部,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工厂内员工买餐具七折优惠。
张凯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这个消息,并知道穆青在陶瓷工厂。
在穆青婚礼前一周左右,突然专门去找他,想通过他买一些陶瓷餐具。
两人许久未见,见面分外亲切,聊了很多。
张凯告诉穆青:“老贺当年如果不能去市里的这家食品公司,就只能回山区老家,只有这个食品公司愿意要他。”
“当时双向选择,他面试了很多单位,都觉得他不合适。”
“你都知道,其实老贺当时只有二十六周岁,年龄并不很大,但是长相太老了,给人感觉像是四十五六的。”
他自己又拙嘴笨腮的,话也说不到点子上,不愿意要他也正常。”
穆青没想到当时老贺只有这一个选择,但仍然比较疑惑:“老贺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我让出来这个职位不就得了。”
“还专门让家里关系去找学校领导卡我,你觉得够哥们吗?”
张凯笑了:“你还真信?你不知道他家什么情况?祖辈都是地里刨食儿的,家里能有什么关系,可以认识大学里的领导?”
“后来我也是无意中碰到他,老贺才跟我说了实情。”
“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件事是怎么传出来的,说他家里认识校领导,校领导出面,专门把这个职位留给他。”
“其实,老贺只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去求了主管分配的老师。”
“把自己怎么面试被拒,怎么可怜,怎么不得不回老家种地,声情并茂地跟分配老师讲了一遍。告诉老师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希望老师能同情他。”
“老师看他可怜,答应帮他。并告诉他如果你穆青一定坚持也没办法,只能是他贺民生放弃。”
“因为你的学习成绩比他好,老师必须坚持学校制定的原则。没想到你真的放弃了,就相当于给了他这唯一的机会。”
穆青大概听明白了,无奈地摇摇头:“他本来可以直接找我,让我放弃不就好了,何必非来这么一出儿?”
张凯笑着打了他一拳:“你呀你呀,你是真不明白老贺呀!当时老贺已经找到你家地址,本来是想去找你的。”
“后来又想,不能去找你,如果找你,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出这个职位。”
“这样他并不知道你内心真实想法,是会坚持还是会放弃,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他去求分配老师,实际相当于给你设置一个障碍。如果你坚持,他就放弃。宁可回家,他知道也不至于去种地。”
“如果你不坚持,就证明你还有别的选择。虽然也是对不起你,但相对于去找你,用我们之间的情谊去逼迫你,他自己感觉会好受一点儿。”
张凯看着穆青,有些无奈地说:“你放弃后,他自己才知道其实这样,他也一样不好受。”
“他知道这样也是在伤害我们之间的情谊,也是逼迫你放弃了第一选择。”
“他知道对不起你,所以才不敢跟你联系,不敢跟任何同学联系。如果老贺不是跟自己领导来我们公司采购设备,无意中碰到我,我也不知道这些。”
张凯毕业后去了市里一家机械制造公司。
张凯这次来找穆青,知道穆青马上就要结婚。问了具体地时间和酒店地址,告诉穆青一定到,没想到他把贺民生也叫来。
穆青心里知道,贺民生一定是鼓足十二分勇气才敢来的。
他们俩跟穆青的五位同事一桌,大家都有说有笑,笑逐颜开。只有贺民生愁眉苦脸,眼睛没离开穆青,像是等待审判。
穆青走过来,贺民生马上站起身。穆青先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最后才坐到贺民生身旁。
贺民生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五指搅在一起,想跟穆青说话又不敢说。
穆青拉老贺坐下,扭头对他说:“老贺,过去的事儿别想了,张凯都跟我讲了。也难为你了,我现在挺好!”一边说,一边抓起贺民生的双手:“我们还是哥们儿!”
贺民生不住地点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这种情况,杜军赶紧打圆场:“你们哥俩现在煽情不是时候吧,不怕一会儿新娘子嫉妒?”
曹志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啊,马上上菜了,你们俩不想让我们吃菜了吧?”
贺民生赶紧站起身,擦了擦眼睛,连忙说:“对不住,对不住大家,我们四五年没见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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