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给父亲一支,父亲笑着冲他摆摆手:“你一定要我破戒呀?”
穆青就没再推辞,自己把香烟点上。
父亲对穆青说:“你也少抽一点,这东西对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
“年轻时不懂事,烟酒都染上,老了知道这些东西对身体的伤害很大。”
“你刚出生时,我和现在的穆阳没太大区别,每天烟酒不离身。”
“尤其喝多了就不管不顾,什么事都敢去做,现在知道那叫无知无畏。”
“那个时候听老人常讲,吃亏是福,不理解。”
“我占理,就要争个你高我低,不懂得忍让,更不懂得什么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个时候穷,物资匮乏,能争一点是一点,所以很多人都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
“每天都盯着那些需要争、需要抢的东西,每天暗地里都在算计。”
“看当官实惠多,就去争当官。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是非观,现在回忆,那时候的自己就是无知!”
穆青没有插话,默默地听着。
父亲扭头问穆青:“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你们兄弟俩都在一个环境下长大,怎么现在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穆青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摇摇头。
父亲继续说:“也许是你懂得忍让,穆阳不懂。”
“同样是打你们,因为小,同样是不能反抗,你知道我是不对的,但不说,默默埋藏在心里,也不想再争辩,心里有数。”
“慢慢长大后,你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穆阳不懂得忍让,开始不能反抗时,就撒谎、欺骗。”
“能够反抗了,我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我,没有自己的是非观,我当时的无知就这样无形中传给了他。”
听父亲这样讲,穆青没有说话,自己默默地想,是因为忍让吗?是因忍让使他们两兄弟走上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道路?
许多年后,穆青随着自己知识积累,以及心智成熟度增加,大体想明白了父亲这时所讲的话。
所有小孩都是懵懂无知的,都是弱小无力的,不可能与这个世界抗争,只能忍让。
这种忍让在小时候的无意识中,如果更多的是对自己无知的承认,那么从无知到心智成熟就需要一个自我修炼过程。
这个过程既包括自我、外界以及二者之间如何协调平衡的认知,也包括这些经验的逐渐积累。
有可能跟自己身体的成长、成熟过程重叠,也可能落后或先于身体成长、成熟。
承认自己无知,就会敬畏这个世界,就要因敬畏而对这个世界忍让,从而适应并抓住从无知到心智成熟的修炼机会。
这个修炼过程开始的越早,心智成熟就会越早,有的人会早于身体的发育过程。
开始的越晚,心智成熟的会越晚,有些人会晚于身体的发育过程。
小时候无意识中,只是因为身体弱小无力,所以才不能与这个世界抗争,那么就不会因无知而对这个世界产生敬畏。
没有因无知而产生敬畏心,无知就会一直存在,随着身体逐渐强壮,会潜意识认为,当下的弱小无力只是暂时的,就会采取一些撒谎、欺骗的手段,应付外界。
长大了还不能承认自己的无知,那么这个修炼过程就开始的会很晚,心智成熟度就会比较低。
穆青觉得这也许是他跟穆阳小时候的不同之处。
穆阳一直都没有懂得对自己内心的修炼,一直都处在相对无知的状态,心智成熟程度很低。
就像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虽然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但思维状态还是孩子时的无知。
对待周围世界的友善就是利用,对待周围世界的不公就是要拿菜刀砍人,好像这个世界都要围着他自己转,而不能违背他的意志,这一点确实有点像年轻时的父亲。
一方面他可以先用欺骗手段,赢得装修公司老板的信任后,卷走人家的钱。
另一方面,却不能容忍他大舅哥以同样手段对待他。对待挫折或困难看不到他的理智,看到的只是一种粗暴的威胁和抗争。
从小到大,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困难,不同的挫折,在这些困难和挫折的磨砺下,心智会越发成熟,前提是要敢于面对这些挫折和困难。
穆阳不是,遇到的挫折和困难,有的他会躲开,会逃避,会欺骗、会寻求帮助,甚至暴跳如雷、歇斯底里,而非自己理智地真正面对。
他会因为上班远,比较辛苦放弃工作。会因为服装生意好,赚钱比较多,而去赌博,不再坚持生意。会因为追求安逸而放弃装修工作,卷钱逃跑。
穆青觉得,这其中起作用的,恐怕首先就是无知。
小时候,没能抓住机会,使自己从无知逐渐走向心智成熟,长大了,面对困难、挫折又是逃避,同样失去困难、挫折对自己的磨练,没有这种磨练,心智成熟度就很低。
穆青在路灯下看着白发苍苍的父亲,不由得内心酸楚。他和穆阳都已经是成年人,还让老父亲操碎心。
他把父亲扶起来,跟父亲说:“别想了,穆阳已经成年人了,他自己要对自己负责任了。”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自己保养好身体要紧。”
穆青一边说,一边想扶父亲上楼歇一会。
父亲说:“不用了,把你妈叫下来,我们回去,你这个小家也住不下,反正离得也不远。”
穆青上楼叫醒了母亲,把她扶下楼。
看着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远去的背影,穆青不禁潸然泪下。
他能感觉到父母的不容易,也在想,不知道自己到他们这个年纪会怎么样,更不知道穆阳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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