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穿着缠枝牡丹纹纱罗大袖销金裙,裙袍宽大,灯色下素靥如花。她平日里总是穿素淡衣裙,今日难得穿得艳丽,纵然并未梳妆,长发垂下,也显得和平日里迥然不同。
银筝惊叹着,将陆曈推至铜镜前。
陆曈望着铜镜里的女子,大袖红裙的女子在镜中注视着自己,眉眼间平和柔软,陌生似另一个人。
她有些迟疑,转身问银筝:“好看吗?”
“好看!”银筝笑弯了眼,绕着陆曈转了一圈,点头道:“这尺寸很合适,不需再改了,姑娘成亲之日,再穿戴三金与发冠,盘花髻,一定漂亮得似天仙下凡!”
她说得夸张,陆曈也赧然,任由银筝扶着在榻边坐下。
“姑娘就要去裴府了。”银筝指尖摹过陆曈衣袖的刺绣,语气有些感慨,“日子过得真快。”
纵然陆曈成亲之后,仍在仁心医馆坐馆,还是日日都能相见,然而银筝心中总有几分不舍。
她与陆曈自当初在落梅峰相遇后,一路扶持到盛京,她看着陆曈从一无所有的筹谋到大仇得报,也见着陆曈渐渐在西街拥有平凡烟火。她为陆曈觅得良人高兴,然而真当陆曈要出嫁时,心情却很是复杂。
大概就像一直看着长大的妹妹将要离家,纵然明白对方聪明果断,旁人难以给她委屈受,也会不由自主地担忧。
“银筝,”陆曈看着她,“我成亲之后,你也搬到裴府来吧。”
银筝愣了愣,下意识摆手:“这怎么能行?”
“我同裴云暎说过,你平日一个人住在医馆,不够安全。反正我仍在西街坐馆,你搬来后,每日也好与我同进同出。”
银筝摇头:“哪有你成亲,我跟着的……”
“你我之间何须分彼此。”陆曈微笑道,“若你将来有了心仪之人,想要搬离,再离开也不迟。”
说到“心仪之人”,银筝目光动了动。
陆曈见状,就问:“你呢?和杜掌柜间,还是打算和从前一样么?”
从苏南回到医馆,陆曈发现,一切好像没什么不同。
日子似乎还是照旧,杜长卿仍做那个嘴硬心软的东家,银筝帮着苗良方整理药材,二人相处平常,像是先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只是偶尔玩笑时,杜长卿有几分不自然。
银筝笑了起来。
这笑不同于先前每次提起此事的苦涩,反倒有几分轻松。
“姑娘,我从前觉得凡事莫要只顾眼前,不思日后。少时在苏南楼中,又看过了贵客豪门,也无非如此。本来对这些事情并无兴趣。”
“不过,如今见了你,心思又有了些变化。”
陆曈:“我?”
银筝点了点头。
“先前我瞧着姑娘与我一样,心里有事,所以对小裴大人诸多推拒,没想到从苏南回来,反倒想明白了。或许姑娘与我,从前都是将此事看得太重,其实人过一辈子,眼光再长远,又能看得到多久呢?”
她叹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顾好眼前方是正事。”
陆曈眼睛一亮:“所以你……”
银筝笑着摇头:“我还没想好呢,姑娘,这才哪到哪。我觉得杜掌柜未必就是真想同我过一辈子,同样的,我也还没喜欢到非他不可,顶多觉得他人是不错。”
“如今这样也好,至于将来,是做家人还是做朋友,亦或做爱侣,那都是将来的事。总归西街仁心医馆不会散。”
陆曈默然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却已拉着陆曈起身,按着陆曈肩让陆曈在镜前坐下。
“不说这些了,咱们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成亲那日的花髻怎么梳吧。我还从来没有梳过花髻呢。”
她絮絮叨叨地去拿妆奁中的首饰在陆曈发间比划,陆曈看了一会儿,心中摇了摇头。
罢了,银筝说得也有理。这世上爱恨如云踪无定,各人有各人姻缘,不必强求。
求仁得仁最好。
……
绣娘的嫁衣送到了西街,裴府里也昼夜不得闲。
府中家具器物已从里到外换过,对于裴云暎的亲事,裴云姝操理得很是尽心。
殿前班公务冗杂,裴家又再无父母亲眷,裴云姝原本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谁知一遇裴云暎的亲事,慢性子也一朝变成急性子。
六礼流程繁杂,有时忙不过来,裴云暎在宫里见不上面,裴云姝便只能自己去殿前班找人带话。
段小宴常常不在,倒是萧逐风经常能遇上,加之萧逐风又与裴云暎交好,他虽寡言,性情倒好,有时候帮着把东西送到府上,今日也是一样。
裴云暎宫中值守,托人订的许亲酒到了走不开,于是让萧逐风帮忙送到府里去。那沉沉一担许亲酒,每只酒瓶都以丝络装点,又有艳丽银胜点缀,红绸缠绕间漂亮得很,俗称“缴银红”。
裴云姝见了他来,忙叫人接了酒担,又捧过桌上茶递给他。
萧逐风谢过,饮过茶后就要告辞。
“萧副使,”裴云姝叫住他。
萧逐风回头,裴云姝看着他,面上有些为难,“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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