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落入舱内,他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却发现是苍老的孙婆婆。她苍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整个人散发出洁净的皂角和酒精的味道——天知道幻听姬让她刷了多少次手,她的指甲缝里都是雪白雪白的。
孙婆婆也睁开了眼睛,看到他醒了,并没有很惊讶。她不良于言,但是咳嗽了两下,敲了敲尿壶。
“你要不要解一下晨尿,老子还要记录呢。”顾沉星感觉自己能听到这个波澜不惊的婆婆吐槽的声音。他脸一下的红了:“孙婆婆你能不能回避一下,你看着我解不出来!”孙婆婆站起来,捶着自己的腰,揉了揉自己麻木的腿,背影中透露着一丝对于他的嘲笑,走了出去。
并且在水声一停时就迅速抽走了夜壶,交给幻听姬计量和观察了。
幻听姬满意地点点头:“自主排尿,尿液澄清,量也不错。看来肝肾和电解质没有什么问题。他今天可以进食了,孙婆婆麻烦你今日继续记录他的摄入和排尿。还有,记得换药。”
天海豊众人听闻顾沉星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但是舱房里随即又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顾速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啊啊啊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啊啊啊啊——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啊啊啊啊啊——天生我材必有用啊啊啊啊妈啊——”
“在换药。”幻听姬微笑着解释。
苏惹月还是有些不忍,周敏静体贴地掏出两团棉花。惹月也刚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恢复,身体虚弱。
惹月有些犹豫,她觉得也许应该和顾沉星分担这些苦痛,但是随即顾沉星哭着喊妈妈又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又惨又搞笑的叫声就让苏惹月觉得,还是堵上吧。周敏静非常绅士地用手帮她捂住了耳朵——苏惹月点滴的内疚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发现高贵持重的周敏静的嘴唇一直在抖,也在拼命咬着后槽牙忍笑。她很怀疑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双手再不找点事做就要笑得抖起来了。
换完药顾沉星眼泪汪汪地不肯自己吃饭,开始撒娇耍赖,于是孙婆婆只好一口一口耐着性子喂他。
“祭司要先爱,爱是恒久忍耐,忍耐!忍耐!忍字头上一把刀!!!
祭司要先原谅;祭司要先原谅;祭司要先原谅!!!!!”一顿饭,她真的有很多次冲动想要掐死他,这种压力达到了最大,是在孙婆婆收拾完餐饭之后,发现顾沉星使用夜壶没有瞄准。
“我手不方便!”顾沉星有点抱歉地辩解。
戈舒夜觉得现在如果惊地藏还在的话,她一定可以拔出来把他那里砍掉的。
“卧槽!!!!”她发出了一声模糊但是表达内心的嘟囔。
“孙婆婆,你可以说话了!”
(虽然没有进入婚姻但是提前进入了婚姻生活的烦恼呢……)
大约花了二十天的时间,顾沉星被烧伤的伤口被粉红色的新生的皮肤完全覆盖,伤口收敛,变成深褐色,然后一层死皮慢慢脱落,留下不太明显的疤痕和色素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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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顾少东,已经完全康复了,你已经不需要继续隔离了。”幻听姬检查完伤口,道。
“我……觉得哥舒姑娘没有死。每次在梦中,我都能抓住她的手,对她说出那些我来不及说的话。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常常觉得她就在我身边,她的裙子拖在地上窸窣作响,我仿佛能看到她,仿佛她上一刻还在这个空间,她的气息包围着我。这是正常的吗?”顾沉星问。
幻听姬本来只是想用一个“节哀顺变”搪塞过去,但她只能说“冥冥自有深意。”
“如果我皈依冥冥,能在死后与她相会在地府吗?”
“冥冥不是神,东冥教其实并不严格相信有死后意识或者来生、天堂之类,我们只是认为,死亡让我们的意识超越了一维有向时间,在高维层面上看,我们只不过是都回归了灵魂海。而且——”
你病危的前三天,几乎每晚上都抓着孙婆婆的手表白你个变态!幻听姬咬着后槽牙不想吐槽出声。
“对了,孙婆婆呢?”“你康复之后,就被望打发去刷甲板了。”
“这怎么行,她可是我们天海豊的客户。”
“嗯……”幻听姬笑而不语。其实这二十天,擦甲板这件事基本上都是阿岩,而阿岩又有个秘密的帮手,周破敌。
破敌一开始对于这个“小倭子”很没有好感,经常跟在她背后欺负她。这个小倭子性格阳光,也不和他计较,反而叫破敌自责了起来。于是破敌就教授她偷懒的方法,没想到着小倭子虽然微笑接受,但是从来不肯偷懒,甲板上干净的可以照人影。后来破敌就跟着她一起擦了。他俩都只有十几岁,年纪相仿。虽然语言不完全通畅,但是破敌交给阿岩汉语,阿岩教一些日语词给破敌,什么“我们是大明水师”“尔等贼子还不速速退下”这种口号,年轻人玩得乐此不疲。
连每次孙婆婆都感慨,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年轻而欢乐的时光呢,我都在倒尿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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