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
马六离开白龙山,按时回到扒皮司当值。
雷鹏来送妖魔尸体时,足足盯着他看了十秒钟。
“六子,你今儿好像有些不一样。”
十年相处,即便马六少露锋芒,也暴露了不少秘密。
比如他待过的扒房,温暖如净土。
满壁石刻,蛇妖判官,根本凶恶不起来。
这足以暴露他所修功法,与佛亲近。
也正如此,老周才让他以佛焰焚烧红毛手臂。
比如他的鼻子特别灵敏,常劝年轻同僚少用双手,去春风楼花不了几个钱。
还有他的相貌,近几年来全无变化,像吃了驻颜丹。
这些异常,足够说明他身怀大秘,前途无量,修行速度也该远超同龄人才对。
结果他破了扒皮司记录,十年不死,愣是原地踏步。
雷鹏曾揣摩过此事,夜间也扒着石门,偷偷听马六练过拳。
最终得出结论,这小子故意藏拙。
不给他点压力,老六敢一辈子苟在十一号扒房。
果然,才冷落这小子几日,故意给他分配一些怨气滚滚的妖魔,这便藏不住了。
“你小子修成入道境了?”
马六点头说:
“昨夜偶有所感,突然就冲破了玄关。”
“好好好。”
雷鹏欣慰地点头:
“从此我扒皮司又多一员大将,修炼慢些没什么,只要你一步一个台阶,稳扎稳打,迟早是个人物。”
“……”马六。
今日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谁嫌我修炼慢来着?
“都是托大人您的福,这些年若非大人照顾,马六早已扬灰乱葬岗,哪能有今日之成就?”
“哈哈哈。”
雷鹏开怀大笑,对马某人的吹捧之言很满意。
修成入道境,没有膨胀,态度依旧摆得正,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不过,你小子十年才成入道境,超出常理,必须得试试你的底细。
“来来来,就让我看看你这十年的打磨,功力究竟能胜过旁人多少。”
马六面色一苦。
“大人,您稍微用点力,我就死了,咱们俩交手实在不妥。”
“我自会手下留情。”
雷鹏说完,不待马六答应,一拳轰出。
“山河犹在!”
霎时间,老六眼里的雷鹏变了模样。
仿佛一位忧国忧民的大臣,看见国家衰落,外敌入侵,想要挽回大局却无能为力,于是愤披金甲,投身战场,以血染山河,以命护幼主。
这等拳法,令人心生幻觉,宛如鬼神之拳。
若实打实被轰中,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马六不敢赌雷鹏的心思,也不知他存心试探还是真下死手,只得奋力迎战。
“佛动山河!”
老六鼓荡气血,浑身力量像被针刺破的气球般狂泻而出,气息狂飙,肉身膨胀,眨眼成了个气血滔天的狂野巨人。
“铛——”
金刚佛音震动石室。
一尊金色巨佛虚影将马六笼罩,巨大佛掌对轰雷鹏的拳头,狂暴气劲涌向四方,天地都仿佛倒转了过来。
“轰隆!!”
拳掌交击。
直让雷鹏心神巨震。
“好恐怖的气血。”
随着他发功,眼见马六依旧站得稳,没有倒飞回去,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吃惊,再到难以置信。
最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干脆法力狂涌……
“砰!——”
马六狠狠砸向身后的石壁。
用力一咬舌尖,一口鲜血喷出。
天意自然诀发动,自身气息极速衰落。
浑身骨头也发出爆响,有散架之兆。
等从墙上出溜下来时,已经萎靡不振,重伤难掩,连话都说不出来。
雷鹏呆滞在原地。
望着自己的手掌,有些手足无措。
他下手是重了些,但其实只动了一分的力量。
可是,他四道境,十分之一的功力,硬碰之下,足以砸死三道境的强者。
但一个入道境的家伙,硬抗他冲动之下的一拳,还动了法力,竟然没有当场挂掉……
雷鹏本能觉得这场面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最后,心头只剩下惊悚。
“这小子身体之强壮,气血之雄厚,哪像个病痨鬼,全他娘是装的。”
此时黑甲力士和其他扒手,全都闻声聚集了过来。
眼见老六这般凄惨,忍不住面面相觑,想不通他什么时候得罪了雷校尉,竟遭此毒手。
众人围观之下,雷鹏收了拳,负手而立。
差点把无辜的属下打死,这口黑锅有点大,他只得装出“你小子出言不逊,我恼羞成怒才出手的样子”,黑着脸吩咐道:
“来人,将马六送去疗伤,让他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好了再来当差。”
“喏!”
一位黑甲力士进门,将老六搀起,另外一人取来担架,两人抬着他出了扒皮司。
辑妖衙门有医者,手段不俗,比神医老刘也不差,专为衙门当差的治伤。
两位力士自然要抬着马六去医治。
只见他睁开虚弱无力地眼睛,颤巍巍说道:
“送,送我回家……我自有疗伤之法。”
“这……”
两个力士犹豫。
你要死了,雷鹏怪罪得可是我们。
“无妨,我心里有数。”
马六坚持己见,自顾自从怀中取了一颗丹药服下,有立竿见影之效,气息一下子平稳缓和不少,脸上的痛苦之色也减轻了。
两个力士一看,只好拐弯,把他往家里送。
“咳咳咳……多谢二位。”
马六抱拳相谢,安心闭目休息。
最近所宰妖魔,送来十号扒房的基本都是入道境之下,没什么油水,纯粹给扒皮司当苦力。
而且只要边关不稳,便会一直有大量尸体送来,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兢兢业业了十年,不是不想偷懒,实在是舍不得妖魔尸体,如今修成入道境,是该休息一阵子了。
即便今日雷鹏不出手,他也会想个法子“自伤”,避开这段凭白出力气的时期。
“这两年太过忙碌,许多善妖的遗愿,我都没有时间去完成。”
“以至于怨气压迫精神,整日的昏沉,再这样下去,非得步了老周的后程。”
马六心里暗暗打算着:
“趁这段时间,搞些功德,化解怨煞,再回扒皮司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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