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夜晚,凉风习习,内秦淮河北岸楼船甲板上,本地金融业霸主、钱业公所总管焦德秋正陪着南京户部胡侍郎说话,黄管事在一旁打着下手,还有美人们陪着坐。
按明面道理说,焦总管这样的商人,没有资格单独请胡侍郎这种级别士大夫,但这里有两层缘故。
一是焦老总管有秀才功名,又入过国子监,虽然没真去坐监读书,但也算是名义上镀了金,所以可以浮夸的称一声贡士。
注:在大明朝贡士所指比较宽泛,京城大比会试中榜的,选贡入国子监读书的,都可以称贡士,就是乡试中举的也可以称乡贡士。
再加上焦德秋有点钱,是南京城金融业龙头,算是身份加成。
二是胡侍郎这边,一直和徽商势力关系比较近。他虽然是河南人,但与徽州大族胡氏是同祖先,都是源自古濮阳,还联过宗。
不过按规矩,怎么也得找一个功名上与胡侍郎差不多的作主陪,最差也要是举人,而且最好是本地人。
所以焦总管又另请了一位本地致仕老大人,姓罗名凤号印冈的作陪,与胡老大人都是弘治年间的进士,后来仕途不顺就致仕回家。
在金陵本地文坛,罗老先生以藏书和诗文闻名,资历和岁数比顾盟主还要老一点。
而且从藏书这个爱好可以看出,罗老先生大概也是个有钱人,和徽商势力有点生意往来很正常。
另外焦总管还请了些相熟的徽州同乡人物,比如一个叫能诗善词叫许鈇的,还有个应考举子叫余光的,也一起坐着捧场凑趣。
其实焦总管还想多请几个本地名流过来镇场子,同时也是展示实力震慑县衙,他不缺这点钱!
但大部分本地名流一听说可能要与小学生对线,立刻都各种婉拒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焦总管看了看时辰,不满的说:“他们就算是受邀客人,也有点迟了。”
胡侍郎同样也有点不满,冷哼了一声。
但罗老先生却不以为意说:“冯大人乃是本地正印父母官,这里就是他的地头,自然要有点体面。”
说着罗老先生就暗暗叹口气,自己今天这个中间人不好当。
这焦德秋近些年顺风顺水,发了财后真有些飘了。堂堂正印父母官让你多等了一会儿,你居然就敢不满了?
说真的,这事一开始就是个斗气的事情。你焦德秋去县衙低个头,向那知县说几句软话,再送点礼,知县还能跟你过不去?
只要知县下令放过钱业公所,秦德威还能继续搞事?事情不就早解决了吗?
结果你焦德秋以本地钱业霸主自居,非要为了面子展示能量,找了府衙强压,然后发现府衙不管用了又找胡侍郎,还拉上自己作陪,何苦来哉?
那县衙虽然只是最基层的地方衙门,但也是官府,但你焦德秋总想着去压服官府,那真的好吗?你又不是直通九重天的皇商!
当一个商人开始迷信于个人能量,尤其是还想以个人能量与官府斗气时,就已经是败亡的迹象了!
虽然有些官员找你们借过钱,但他们根本不会雪中送炭的!
正当众人一边观赏着秦淮河夜景,一边说着闲话时,就看到杂役带着人上来了。
一个十多岁的风姿飒爽的小少年出现在楼梯口,走了过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高声道:“在下来迟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面没人了。
能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少年是谁,就是没见过的也有所耳闻。
就是那个旷放不羁、特立独行、孤高狂傲、目无余子、才气逼人、酷爱炫技、唐伯虎印章继承者、褒忠祠祭祀者、息园菜地主人、两个案首拥有者、明明是个才子却爱好在县衙靠技术吃饭、短小无力什么都干不了却非要霸占王怜卿的金陵小学生、江东小霸王!
但怎么就只有小学生自己出现了?你家知县呢?
秦德威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又主动解释说:“万分不巧!我家东主刚出了县衙,就有人拦路鸣冤,其状惨不可言!
我家东主向有青天之名,众目睽睽之下不好不理啊,便又先回了县衙审问处置!”
众人:“......”
这么巧?说不来就不来了?
秦德威又道:“来!肯定要来!只是稍微晚一些,请诸君看在百姓鸣冤的面子上,暂且宽恕则个!
所谓亲民官就是这样,身为一县之父母,代天子牧民多有身不由己之处啊!等我家东主来了,让他罚酒赔罪!”
众人还是无语,要来就来,不来便罢,结果想来又要晚一些是什么道理?
秦德威略略扫视了一圈席位,顿时然于心。主座上大概是胡侍郎,主陪大概是个身份相当的老先生,而次陪应该是钱业公所的焦老头。
而焦老头对面有个席位,大概就是给冯知县预留的。见此秦德威冷哼一声,这焦老头简直狂的没边了,竟然敢与冯老爷平坐。
秦德威也不用等别人延请,就走到焦总管对面那个位置,直接就落了座,与焦总管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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