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这些沿海豪族只怕是最关心政策风向的群体了。
屠仁来见秦中堂,并不只是代表他一个人来的,也不只是代表屠家来的,而是代表宁波府所有沿海大家族来的。
或者说,这些沿海豪族需要有一个代表来见秦中堂,而屠仁屠老爷正好遇上了事,便被推出来了。谁让在三江口惹出事来的人是张时行呢,而张时行又是屠仁的外甥,屠老爷不能不管。
而且屠老爷本人的身份也很给力,不但有举人功名,还有个当左都御史的堂兄屠侨,以及当从三品大员的外甥张时彻。
按照官场社交习惯,屠老爷这份体面足以求见天下所有的官员了。
此时秦中堂刚才接见本地人时,说的话不少,略有些口渴,便端起茶,对还在发呆的屠仁说:「你若是无话可说,那就退下吧。一大把年纪了别在这里站着侍候,让外人看了还以为罚你。」
屠老爷忽然清醒过来,自己一句话还没没说,怎么能走呢?
而且屠老爷又猜测出,秦中堂喊着杀谢巡检可能只是虚晃一枪。
刚才秦中堂亲兵把谢巡检拖到外面去,大概只是假装做出一个杀掉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恐吓自己!想到这里,屠老爷心情有点不爽,自己居然险些被这样的小伎俩吓住。
于是就下意识的开口讽刺道:「中堂要杀那谢巡检,有胆量就请真杀,何必作弄人!」
秦德威愣了愣,放下了茶盅,对左右亲兵吩咐道:「传话出去,这位屠仁讽刺本中堂懦弱手软,不敢杀谢巡检!
他还激本中堂说,有胆量就真杀一个!既然如此,速速动手吧!」屠仁:「...」
卧槽!如果谢巡检真的死在这里,具体情况又传了出去,自己岂不就成了间接凶手了?那以后余姚谢家的人怎么看待自己?
不多时,就看到亲兵端着一颗首级从外面进来,并展示给屠老爷看了看,这人头正是死不瞑目的谢巡检。
秦中堂冷冷的说:「本中堂年轻气盛,受不得激啊。」
屠老爷心底发寒,这秦中堂心思莫测,变化无常,实在有点可怕。杀了人,却又把一大半的锅甩到了自己头上。
一边想着,一边给自己壮胆一样的叫道:「你这是滥杀!」
秦德威责问道:「借公务职权,拦路抢劫五百匹丝绸,还完全不知悔改,甚至不觉得是罪行,难道不该杀?
由此可以见一斑,这谢巡检过往不知作了过少恶,这样的人落在本中堂手里,也没必要活着了。」话说回来,若是这位谢巡检跪地不起,痛哭流涕求饶,秦中堂可能还不至于有杀心。
但一个九品巡检,还敢跟中堂大学士督师「公事公办」,你以为你是谁?
谢巡检最大的失误,就是把秦中堂当成了普通***大佬,还想着官场「点到为止」。
然后没意识到秦中堂是一个手握杀人特权的战时主帅,也没意识到自己巡检身份不是文官,没有政治护身符。
现在全东南都在看着秦中堂,如果连一个九品巡检都要施展怀柔,那以后全都蹬鼻子上脸了!
屠仁暂时还想不到那么多,他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杀,毕竟举人功名在身有政治特权,他忧虑的是另外方面。
强买了五百匹丝绸的谢巡检都付出了生命代价,那在损失了一两干匹丝绸的三江口,秦中堂又会怎么做?
秦德威懒得多说,再次送客道:「如果你只是为了劝我杀谢巡检的,那事情已经完毕,你可以走了!」
对于这些沿海豪族,秦德威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历史上倭寇演变成大患,沿海防务废弛,这些既当又立的走私大户可谓是「功不可没
」。屠老爷只觉得,这位秦中堂实在太难搞了,仿佛每句话每个词每个字都在挑衅人。
肯定不能就这样走人,不然就真成大笑话了,屠老爷连忙重新开口说:「宁波城外三江口发生了一件大事,严阁老之子严世蕃贩运数干匹丝绸到三江口......」
其实当地明眼人都已经反应过来了,秦中堂派人运送几干匹丝绸到宁波,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搞事情来的。
只有搞出了不可收拾的局面,秦中堂才有借口去宁波,这是当地豪族所不愿意看到的。对于这些做灰色买卖的豪族来说,简直混身都是破绽,很容易被人掀起来说事。
就算秦中堂没有能力全面掀桌子,但只折腾一两家还是很简单的,谁也不愿意成为杀鸡骇猴里的那只鸡。
「错!那些丝绸不是严世蕃的,而是幕府的!」秦德威打断了屠仁的介绍,纠正说。屠老爷一时无语,秦中堂这是想干什么?
他说这些货物是严世蕃的,相当于有了个缓冲,可以不用直接牵涉到秦中堂,互相保存体面,解决问题更好解决。
但屠仁万万没想到,秦中堂完全不按理出牌,直接承认了那些货物是他的!这样的话,他们本地豪族就只能直面秦钟堂,事情就完全没有回旋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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