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第二天还是和源博雅一起去了一趟藤原济时府上。
藤原大人彼时的脸『色』已经白得有些吓人, 眼睑下方显出浓厚的青黑『色』,显然被诅咒折磨得不轻。
“可是我没有想起曾招过谁的痛恨啊。”,他说。
“那么,女子呢?”
“什么?”
“藤原大人有没有辜负过的女子呢?”
藤原济时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坐在他对面的大阴阳师端着茶盏没有看他,只坐在原地平静地微笑。
“我没有辜负过哪个人。”, 在沉默了半晌之后, 中纳言大人最后这样回答。
从藤原中纳言家出来的时候,源博雅迈过高高的门槛, 回头看了一眼,藤原家的仆从恭敬地朝他弯腰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关上了大门。黑发青年眉心打了个结。
“他没有说实话。”
“大概吧。”
源博雅得到了一个略显漫不经心的回应。一袭白『色』狩衣的大阴阳师站在门前,手中的蝙蝠扇抵在下巴底下, 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天空中的太阳走到了正当空, 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上午过去了啊。”,不知为何大阴阳师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愉快。
源博雅还在皱着眉想着藤原济时的事,闻言只是随口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自然是回家。”
安倍晴明收起了蝙蝠扇。正午的阳光铺满街面, 路过的行人来来往往,安倍晴明看向土御门小路的方向轻轻吐了口气, 蝙蝠扇的扇骨慢悠悠地敲在掌心, “这个时间姬君已经已经练完琵琶了吧。”
“嗯……嗯?”
源博雅刚刚把思绪从诅咒之事上抽出来, 就听到友人这句小声嘀咕, 他顿时扭过头去看安倍晴明。
“晴明……”
“有什么事吗博雅?”
“你今日不会是为了躲姬君练习琵琶的时间才答应和我一起出门的吧?”
“……”, 大阴阳师若无其事地往前迈了一步,朝等在街边的牛车走去,“怎么会呢,博雅你想多了。”
“……”
不,你这个反应让我觉得我完全没有想多啊!
源博雅艰难地咽下了这句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他一边跟在安倍晴明身后上了牛车,一边明智地换了个话题。
“晴明,姬君弹琵琶没有人听的话会伤心的吧。”
“咦,这么说难道博雅你很想当姬君的听众了?”
“……”,源博雅回想起了某次在晴明家听到的“美妙”琴音,再次梗住了。一边是会受到严重摧残的耳朵和心灵,一边是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萝莉,平安京的雅乐之神内心发生了剧烈斗争。
安倍晴明坐在牛车里,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源博雅。黑发青年脸『色』都快要憋青了,在他艰难地准备抛弃自己雅乐之神的自尊向萝莉低头时,大阴阳师终于善心大发地开口,“我是开玩笑的,博雅。姬君已经找到了喜欢听她弹琴的听众了。”
源博雅顿时松了口气,“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黑发青年怀着对那位“听众”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询问道,“是哪一位呢?”
“博雅你会见到她的。”,安倍晴明神秘地笑了。
于是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大阴阳师和他的友人默契地达成了一致,这种日常的聊天,就不用让泽田萝莉知道了嘛。
“说起来,博雅,你认识精于修理琵琶的人吗?”
“倒是认识几个。”源博雅反应得很迅速,紧张道,“怎么了,玄象坏了吗?”
“啊,不是玄象。前几日姬君蒙人赠送了一把琵琶,是非常极品的琵琶,但很可惜地被摔坏了。所以才问博雅你认不认识会修理琵琶的人。”
源博雅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就交给我吧。”
“谢谢你了,博雅。”
“跟我客气什么。”
藤原济时之事因为他本人的不太配合,再加上大阴阳师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平安京里哪个贵族没经历过一两次诅咒,走夜路撞鬼这种事都能成家常便饭了。敢顶着百鬼夜行的高压,深更半夜乘着牛车出去会情人的贵族们在这方面的神经可没有他们做和歌时的敏感纤细。就连关白太政大人,在被源博雅告知了那两起诅咒事件之间并无关联后,也就不再过问,而是把目光放到下一任中纳言的人选上了。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选一个情人比较少的。
因而,在从师兄贺茂保宪口中又听到了藤原济时这个名字时,安倍晴明头都没抬,手下运笔如飞。
“原来如此,辛苦师兄了。”
“……我事情都没有说完,你在‘原来如此’什么?”
贺茂保宪盘腿坐在桌案对面,手肘搭在膝盖上,额角绷起一根青筋,盯着对面俯首案牍的师弟。
上午的阳光从打开的门口铺进来,房间里还燃着灯,光线非常明亮。安倍晴明微微垂首,修长干净的手指握着紫毫笔,落笔飞快。他面前的桌案上,着墨的白纸占了一大片地方,卷轴和其他资料书籍在桌角放不下,靠着桌脚在草席上堆了一座小山。房间的主人落在纸面上的目光专注,似乎连抬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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