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的火光只照亮了牛车前十余米的距离, 前方的黑暗像一块凝固的墨, 连月光都照不进去。
呼呼作响的风声在街面上呼啸而过,道路两旁长长的草叶被吹得趴伏在地。拉车的黑牛似乎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安,慢吞吞地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往后退了退,身后垂着的长长尾巴左右甩了甩。坐在车辕上的黑发少年懒洋洋地伸脚踢了一下黑牛扫过他鞋面的长长牛尾, 黑牛于是找到安全感一般缩在原地不动了。
穿透黑夜的风迎面吹来, 黑发少年一手握着刀柄正视着前方如浓墨一般的黑暗, 眼角的余光还有闲心分了一寸给走在车边的姑获鸟。穿着深『色』唐衣侍女模样的妖怪已经悄无声息地靠上了车窗边沿, 恰好把车里的小女孩纳入了保护范围。
这只妖怪还挺敬业?
黑发少年挑了挑眉, 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神情。
夜风里夹杂的妖气越来越浓了,黑发少年将注意力从姑获鸟身上收了回来, 狭长的眼眸微眯, 长睫掩盖下的眸光划出一种刀锋般的锐利,一缕额前垂下的墨『色』碎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着扫过眼尾。他搭在长刀上的手慢慢压下, 握在刀柄上的修长手指一分分收紧,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黑暗里过来了。
提灯投在地上的光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被灯火照亮的昏黄视野中,一个半悬在空中的影子由远及近。打头的是一个圆圆的球状的东西, 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直到近前, 圆球的轮廓被火光完整勾勒出来之后,牛车上的人与妖才看清楚, 那是一个半悬在空中的女人的脑袋。
女人的面庞清秀, 眼睛紧闭着像是在梦游, 长长的黑发拖在脑后被夜风吹着浮在半空中,正是他们一开始看到的那个“尾巴”。
飞头蛮。
摇曳的灯火将妖怪的模样倒映进黑发少年幽深的眼眸里,安静得虫鸣都停歇了的夜『色』中悄然『插』入一声刀鸣。
“锵。”
黑发少年手中的长刀滑出了半寸,他紧盯着那个从黑暗中飘过来的女人头,眼底的眸光不带一丝感情。
飘在半空中的飞头蛮靠得越来越近,就在少年手背上暴起一根青筋,下一秒就要如电光般挥出长刀的时候,他握刀的那只手突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拉了拉。
淡淡的桂花的香味从身后飘过来,意识到是背后车里的小萝莉靠过来了。以为她是害怕,黑发少年勉强将周身的杀意往下压了压,怕吓着她般尽量放柔了声音说,“怎么了?”
“等一下。”身后传来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先不要打她。”
嗯?
黑发少年依然紧盯着前方没有回头,听到她这句话有些诧异。一来一回的时间,最佳的出手时机已经错过去了,飞头蛮已经飘到近前。少年索『性』按捺下去,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这只妖怪,全身戒备地看看它要做什么。
飞头蛮脑袋后面的墨『色』长发被夜风吹得纷飞,像着『色』良好的绸缎,以此看来她清醒的时候大概是哪个贵族家的女子,毕竟平民女人终日劳作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保养头发。泽田弥将被吓得哆哆嗦嗦的狐之助抱进怀里,在黑发少年背后探出头。她看着闭着目在夜『色』里上下漂浮的女人,非常有礼貌地开口问安,“夜安。”
“夜安。”女人轻声开口,声音纤细幽微,像她浮在半空中的头一样轻飘飘的。
将贵族间互相见礼的套路走了一遍,泽田弥看着那双依然闭合着的眼睛,非常贴心地主动询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女人的声音很轻,“如果天亮之前我没能回到家,就会死去,所以来寻求帮助。”
话虽这样说,但是她的语气依然很淡,倒的确很像黑发少年曾经见过的贵族女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轻言细语,姿态温柔的样子。
泽田弥:“那你的家在哪里呢?”
“在三条小路的一颗胡杨树旁。”
泽田弥对平安京的地形并不熟悉,于是她戳了戳背对着她的人的肩膀。黑发少年正一手『摸』着下巴一副新奇看戏的模样,被小萝莉在背后戳了一下之后,他盯着面前的女人头饶有兴致地开口,“你往前走两条街,看到一个灯笼铺子后右拐,出了西市再往前走三条街,再右拐,过崛川桥,往前一直走,差不多就到了。”
女人安静地听着,似乎是在心里默默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停顿一两秒之后朝两人微微颔首,“非常感谢。”
黑发少年盯着她笑了,“不用谢。”
“最近平安京的气有些奇怪,”女人轻声叮嘱到,“所以我才会『迷』路。请几位也要多加小心。”
“好的,谢谢。”
女人慢慢地垂首,似乎是向他们行了一礼,然后逆着牛车前进的方向轻飘飘飞远了。
黑发少年仰起头看着飞头蛮飘走的方向,手腕一压将出鞘了半寸的长刀送了回去,修长的手指在刀柄上轻轻一弹,觉得分外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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