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文物管理局,局长办公室。
匡有为的办公桌上,放着他自己梳理的一份工作流程。在第一页上,赫然写着“第一阶段:进行船载文物的发掘”的标题。标题之下,写着“定基点、拉基线、布探方”几个字。
在“定基点、拉基线”下面,各有一个红√,表明这是已经完成的流程。
按照王逸少的汇报,接下来,他们将要布设探方,进行全面抽沙。他也给出了考古队讨论后得出的具体方案:在布设探方的同时,在倒扣的沉船下方加以钢材料支撑,避免沉船在抽沙之后发生下陷事故,影响船体安全。
王逸少认为可行。考古队员之前已经清理了倾斜向上的船底,提取了船底附近的文物,接下来的总体思路是,提取船舱里的文物,最后再决定是否打捞沉船。
在这个思路之下,还有诸多细节。而摆在眼前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安全地布设探方及抽取泥沙。
汇报了下一步工作计划后,王逸少又给出了一个有关“金箔贴金胶水”的研究课题。匡有为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思路有些新意,说不定还能见微知着,凭此得到一些意外收获。
这么一琢磨,匡有为初步认可了这个研究课题。话说至此,匡有为突然想起,出水文物的具体信息还没报上来。
一问之下,对方便在微信里磨磨蹭蹭,顾左右而言他,过了很久才把相关信息发给匡有为。
匡有为看了信息之后,眉头深深皱起,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一霎时,他明白王逸少不痛快说话的原因了。先是汇报布设探方的方案,再是提出研究课题博好感,最后才拿出文物局并不怎么希望看到的结果。
嘿!好个老王!跟他耍心眼啊!
匡有为刚点了一支烟,嗲声嗲气的“爸爸,来电话了”的铃声,骤然响在耳畔。
不用说,肯定是王逸少打的。
电话那头,王逸少嘿嘿一笑:“匡局,我还是打电话跟您说吧。”
“我问你,最近‘长江口四号’群里没一个人说话,你们是撇开我,另外拉群了?”
“哦,这个啊,我们考古所内部是有一个群的,没有出确凿的结果,我们也不好在总群发。”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那现在我们来说说正事吧。我刚考虑了,你们这个工作要暂时放一放。”
“啊?为什么啊,匡局?”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老王。”
“不不不,匡局,我是真不明白。是……经费没到位吗?这个……按以往惯例文物局可以再垫垫嘛。”
匡有为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不无愠色:“前期费用前几天才批下来,我这刚填上了垫付的钱,又要我填?”
“沉船才开始发掘嘛,这一停下,也不知道停到啥时候。到后面大家都没干劲了,这事就不好办了。那啥?兵法都说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嘛!再说了,研究员任燃还在呢,他可是国家文物局水下考古研究中心的代表!来都来了!总不好让人家干等着!”
哈?说得还挺有道理?也不知道在心里磨算多少次了!
匡有为哭笑不得:“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们水下考古不讲究兵法,南海一号那边,前前后后都二十年的哇,你急什么!如果沉船真有研究价值,后续肯定还要开展工作的!”
“哎呀!匡局啊!哪有没研究价值的事儿啊?考古嘛,不都是开盲盒?开盲盒嘛,开到啥就是啥!都得认!但是不开的话啥也没有。对吧,匡局?”
匡有为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可我能怎么办?是我不想捞吗?可以的话,我巴不得把长江口东海捞个遍!”
电话那头的人,附和着嘿嘿一笑。
匡有为又说:“可是!我不能任性!那都是纳税人的钱,钱要用在刀刃上。我们用的每一笔经费,都是要去申请审批的!好了!我要忙了!回聊!”
匆忙挂了电话,匡有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曾听人在互联网上调侃,说阿拉上海最有钱,就是个“海大富”,殊不知钱多也有钱多的用处,专项经费也是有限额的。他能怎么办?他不想开盲盒吗?
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匡有为突然想起,以前郭超仁反对停止发掘“长江口三号”的事。那时,他也同样无奈。
可是,他终究还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尽管事后也有一丝遗憾。
那么,这一次,编号为“长江口四号”的沉船,会不会也遭受同样的“待遇”呢?匡有为不知道。
如果在一开始,他们没有被盗捞者误导,没有耗费财力出那一趟东海,或许他还能跟上面再争一争。
然而……
要想争,就需要筹码,而“长江口四号”的筹码是什么?怎么才能申请到下一笔专项资金?
匡有为又点燃一支烟,像个狻猊一样吞云吐雾,脑子里一点思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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