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这话发自肺腑,可听在胡岩耳朵里却字字讽刺。什么失望不失望的,难道他们除了你老曹,别的地方进不到货了?做生意在他看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赚钱。他最烦那些自诩仁义的,好像自己做了个生意就拯救了全世界似的。
“曹哥,真对不住啊,我这边已经24小时连轴转了,就这还怕不能按时交货呢,你那单子我真做不了。这件事是我办得不妥当,这样吧,为表歉意,前面那几道已经完工的工序,加工费我不收了,你看可以吗?”
老曹拍桌而起:“胡岩,你说的是人话吗?还好意思提加工费的事儿,我不找你赔违约金算是好的了,”反正已经撕破脸皮,老曹也不打算再窝火:“我做生意到今年是第十二个年头,风光过,如今也落魄了。这些年我见的人多了,送你一句话,做事不要太绝,否则哪天你栽跟头了,摔得比谁都疼。”
胡岩靠在椅子上,看老曹离开的背影,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嘲讽,一个失败者气急败坏下的辱骂,不过是毫无价值的一堆屁话,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倒是江落苏,她起身追赶老曹时和他有几秒的对视,他从那匆忙的几秒里,读出了她眼里深切的厌恶和鄙夷。
他就不明白了,阿苏为什么总是不能和他站在同一个立场?为什么始终不能理解他?他不过是做了一个生意人识时务的选择,至于让人这么痛恨?
江落苏追在老曹后面,安抚的话她无从开口,只能不停致歉:“曹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老曹顿住步子,回头看她:“这事儿怪不了你,你不是老板,做不了主,我知道。”
江落苏插着兜,和老曹并排而行,“你那个厂子,真打算转出去?”
“嗯,你嫂子生病这半年,我一直没心思打理,厂子内部早就一塌糊涂了,业务也不行,我想与其放在那儿分散我的精力,还不如转出去,”他叹口气,看起来疲惫不堪:“厂房不是我的,转出去我不心疼,就是舍不得那些机器,别看都是些老家伙,可这些年我和你嫂子无忧无虑的日子,都是它们给挣来的,让我当废铁卖,我心里还真是不好受。”
江落苏当真觉得可惜,老曹厂里的设备虽然老了,但大多是叫得出牌子的,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可惜机器这东西改朝换代得快,低价转卖都不一定有人要,卖废品可不得让人心疼嘛。作为一个长期泡在车间里的技术员,她特别能理解老曹对机器的感情,可她确实也帮不了什么。
“曹哥,你跟我说实话,是嫂子看病的钱不够吗?”她想说,自己还有点存款,虽然不多,但如果能用得上,她愿意拿出来救急。
老曹摇摇头:“跟钱没关系,是我不想干了,”他苦笑道:“你嫂子跟了我半辈子,也苦了半辈子,这些年我在人前忙,她在后头也没闲着。现在她时间不多了,我想把转厂子的钱拿来陪她旅旅游,去全国各地走一走。早几年她就有这个心愿,可厂里一直太忙了,我总说让她等等,等空下来,没想到这一等,就......”
江落苏心里,老曹一直是个稳重的兄长角色,眼下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抹眼泪,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却也只能伸手拍了拍老曹的肩膀:“曹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和嫂子只管吭声。”
老曹笑得依旧敦厚,慈眉善目,让江落苏心里暖洋洋的。他坐进驾驶室,临行前丢下一句话给她:“小江,记着哥的一句话,胡岩配不上你。”
江落苏苦笑,看来连老曹都误会了。不过也不奇怪,她在山石一呆就是九年,这九年来,不是没有人高薪挖过她,可她统统拒绝了,圈里人都认定她和胡岩是一对儿。
可她很清楚,这么多年耗在这里,只因为山石在她心里就像个孩子,看着它从一个襁褓婴儿成长为一个壮年,她多少带着些老母亲的情结。至于胡岩,要说这一路走来没有半点感情,那是骗人的,哪怕做恋人不匹配,这些年来的并肩战斗,胡岩于她而言是朋友,更是在青春懵懂的时候给过她光亮的人。她不过是被这些羁绊住了。
胡岩接到一通水槽批发客户的电话,询问他为什么最近多个规格陆续停产,他以利润太薄为借口搪塞了过去,原本电话都要撂了,隔着玻璃墙,大老远就看见江落苏风风火火地往办公室走,浑身杀气腾腾,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找他质问预付款的事。他赶紧把电话又搁回了耳边,假装有急事儿,匆匆忙忙出了办公室,和江落苏擦肩而过时,只留下一股疾风。
江落苏扯着嗓门问他:“你又去哪?”
胡岩作势捂着电话:“有急事得出去一趟,回来再说。”
江落苏很怀疑他是故意的,可人已经溜了,气死她也没办法。车间里忙得热火朝天,她眼下也没那么多功夫再去纠结这事儿,于是骂骂咧咧上了楼,去了焊接车间巡岗。
干活儿带着心事,总是不由自主地溜号。下午焊接组有个员工请江落苏做工艺指导,她在操作时手掌不小心划到了不锈钢片,手套被割开,掌心被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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