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一如既往的恢弘,吞吐着无数往来车辆,没有人能看出有什么异样。
两辆马车波澜不惊的驶过这座京都最古老的城门后便就此分别。
一辆保持着行驶,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中驶过半个京都,驶上了朱雀大道,停在了那座最有名、最豪奢的大宅门前。
楚家唯一合法继承人,终于回到了这个对他而言意义复杂的家族中。
从寒山到魔宫再到雪原,其间何止万里?
离开不过一月,于陈半鲤而言恍如隔世。
陈半鲤面色平静地走下了车,早已有家仆在门口沉默等待。
但他背着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车帘再度被掀开,一道绝美但异常苍白的面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陈半鲤没有回头,面无表情道:“不要装虚弱,赶紧下来,我的耐心有限。”
那人的面庞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步履蹒跚地走了下来。
陈半鲤这才对一直站在门口的楚开说道:“把这位贵客安排妥当,我先去见一下家主。”
他的言辞没有问题,很得体,很平静。
但就是太得体了。
这是他第一次用家主称呼他这位唯一的血亲。
楚心察觉到这一点,眉头微皱,看着他轻声道:“这位贵客是?”
陈半鲤没有笑意地扯了扯嘴角,说道:“相信我,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他说话的时候,那人用一种夹杂着仇恨、愤怒、还有一丝丝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楚开楚心都注意到了这幅画面,对两人之间古怪的情状生出深深的疑惑。
但陈半鲤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不好再问什么。
陈半鲤看着楚心问道:“家主呢?”
楚心轻声道:“在他的竹屋里等您。”
陈半鲤点点头,向大门里走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对了,这位贵客性情比较古怪,不喜欢住太好的房间,有没有什么给下人住的房间?”
闻人沁闻言神情微僵,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表情,旁人看不出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陈半鲤不再多说什么,背着手,步伐平稳地走进了这座黑洞洞的大门,消失在了这个世界的视野里。
...
另外那辆马车停在了一处小巷口,半天都没有动静。
终于,一名负责监视的修真者大着胆子,纠集了所有能集结的队友包围了马车。
包围的最外层,是大楚三大骑兵之外最强的重骑兵部队,玄骑兵,人数足有上百,铁甲森然,铁枪寒冷,如此阵容足以扑杀一位无衡境界的大修真者。
但他们无一不神情凝重到极点,最深处隐约可见壮烈牺牲的决然意味。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坐在马车里的那个人。
纵然京都已经久不见青城,车中之人的姓名依旧能让他们生出最深的恐惧。
终于,一名游心境深吸一口气,上前,手微微颤抖着拉开了车帘。
车内没有人。
悲白发就这样消失在了京都。
...
竹屋里,陈半鲤端正地坐在椅子里,一直默默看着面前杯中翻滚的那片黑山茶的茶叶。
楚流渊没有督促他,也没有开口,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静静打量着他。
似乎一夜之间这个清美的年轻人就成长了许多,而他很清楚原因。
许久之后,也许是当那片茶叶翻滚了第二百三十次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舅舅,我师傅的死和您有关吗?”
这个问题很突兀,很莫名其妙,世人无不知晓当年青城剑主与楚家家主的深厚友谊,陈半鲤此言迹近于污蔑,在注重孝悌之道的大楚中这几乎算得上大逆不道!
楚流渊似乎有足够的理由为此发怒,但他没有出声,神情却波动了一下。
他说道:“没有关系。”
话音落下,陈半鲤仿佛松了一口气,端正的坐姿瞬间塌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这些天里陈半鲤的心路历程。
他悲伤着,想念着,憎恨着。
也害怕着。
他不是害怕他失去楚家的支持与背景,他是在害怕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要离他而去,甚至与他为敌。
生活在清塘镇的少年,他自小便拥有一切,聪慧的头脑,卓越的天赋,过人的容貌,强大的血脉与师承。
但他的世界很小。
他的世界只有寥寥几人,白数的离去对他而言不仅是最重要的亲人的离世,同时也是对他的世界的一次残忍冷酷到极点的撕扯。
他与楚流渊真正算得上认识不过一年,但他已经成为了陈半鲤世界的一部分。
所以他很庆幸,很高兴。
楚流渊看着他说道:“白青是怎么说的?”
陈半鲤迟疑片刻后,低声道:“他说...此次,一切由我做主。”
楚流渊静静等待着下文。
许久之后。
“没了?”
“没了。”
陈半鲤诚恳点头。
对话进行到现在的第一次,楚流渊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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