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是曾经和姜离打过交道的墨门弟子燕寒清,还有沐凌衣。
右边的则是太学当代最出名的人物“造化神刀”钟神秀,以及曾经与鲁王世子一同去往雍州的太学士子明扬。
两方,四人,虽然没打起来,也没吵起来,但那冷冽的气氛,却是已经将两边人的关系给体现得一清二楚。
钟神秀端坐在椅子上,长刀横膝,双目微阖,似是闭目养神般,等待着主人家的到来。
而明扬则是和对面的燕寒清、沐凌衣目光相对,如针锋对麦芒,似刀光剑影交错。
双方一前一后拜访姜离,是否巧合且先不论,就说对方出现于此的举动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就让己方不得不多想。
针锋相对,既是敌意的一种表露方式,也是想要通过察言观色来进行探查。
奈何明扬一人实在敌不过对面的两个人,在钟神秀岿然不动的情况下,目光的逼视完全就是明扬落入下风。
他快速眨了下眼,缓解眼部疲劳,然后换用战术,进行试探,“衣冠不整,有碍观瞻,当真不识礼数,不敬主人,有辱斯文。”
虽然是试探,但这一开口,攻击性就快拉满了。
墨门中人皆是着麻衣,穿草鞋,长发用布条或者细木棍束着,这可以说是最底层之人的穿着。这种的装束,对于儒家中人来说,就是衣冠不整的典型代表。
并且,这处宅邸位于上城区,用富丽堂皇都不足以形容,和墨门中人的装束可说是格格不入。明扬此举,不光是讥讽对方,也是要给主人家上点眼药。
然而燕寒清这边也不是好惹的。
提到能说会道,很多人都会想到和尚和儒士,但其实真要比能说会道,墨者中的墨辩以及已经断了传承的名家,那才是真的能说。
他们就是特意往这方面训练的。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可是你们儒家先贤说的,难不成你要反对?”
燕寒清冷笑道:“我,庶人也。”
我是庶人,所以根本不用讲礼。
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接把礼数的攻讦给杀死了,顺便激起了明扬的怒火。
“此乃圣人教化之言,你竟敢曲解?!”明扬一拍把手,猛然站起。
“我这才是正确的解读,谈何曲解?”燕寒清淡然自若,“尔等不过伪儒,有什么资格谈论所谓的礼法?我墨门是不想讲究礼法,而你等是根本不配。”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这句话一开始的意思是对士大夫要以礼法来规制,而不是单纯用刑罚。当然,真要是犯了死罪,该杀还是得杀,最多念其生前是个体面人,给个体面的死法。
而对于庶人,就没必要要求他们遵循繁复的礼法了,因为庶人贫,礼法只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这是最初的意思。
但到了现在,“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已经变成大夫不用服刑,对待庶人不用讲礼,其中的意思只能说是南辕北辙,狗屁不通,说话的人要是听到了,躺在棺材里都能气活过来。
就和佛门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个道理,都在传播过程中曲解,并且还成为了现实。
燕寒清以儒家之言攻讦儒家,言语的攻击性直接突破极限,就差指着明扬这儒家士子的鼻子说,你这伪儒滚一边去。
可偏偏明扬还难以找到反驳的点。
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他倒是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这样一来,体内的道果怕是不同意。
听过钟神秀劝告的明扬,如今已经知晓了表里不二,知行合一的重要性,心知他要是敢不要脸,道果就可能不要他。
虽不至于出现反噬,但道果能力的水平肯定要下降。
短短数言,胜负已分,燕寒清扞卫了墨辩的含金量,并且还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明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而还没等燕寒清露出胜者的笑容,钟神秀突然睁眼,平静地看着燕寒清二人。
目光如同两口无形的刀锋,落在二人身上,不断地游弋,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剖开,从里到外的肢解,一种无形的惊悸感席卷心头。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墨辩遇到了动刀子的儒生,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燕寒清不是单纯的墨辩,其本身实力也是非凡,但放在钟神秀这颇具古人之风的太学当代第一人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最关键的是他真的会动手。
钟神秀学的是《论语》,但讲究的是《抡语》。
一眼慑住二人,钟神秀又微微扬声,道:“看了这么久,主人家也该出面了吧。”
话音落下,一丝淡淡的香气飘入了客厅,从里屋转出一架轮椅,载着一袭素衣的公子徐徐驶入,一只蓝蝶翩然飞舞,落在了他的右肩上,似是有灵觉般看向燕寒清和沐凌衣。
无形的气机悄然而来,如春风化雨,无声化解了钟神秀的目光。
燕寒清只觉那压制身体的刀光和气势尽去,又见到墨门送予姜离的梦蝶,心头不由一松,‘果然姜兄还是记着交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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