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谆孝皇后刚死没多久,便到了皇家秋狩时节,天景帝高高兴兴地命令官员大肆筹组,完全没有刚死了两个媳妇儿的悲伤。
各宫妃子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争相表现,希望皇帝能带上她们参加秋狩,据说以往每年被带出去的妃子,回宫没多久纷纷有孕,身份地位猛猛上涨,对后宫众人来说,秋狩似乎成了求子的象征。
这种舞刀弄剑的活动,天景帝从不带訾妃参与,在他心中,訾妃更像是一件他秋狩回来,展现出来的珍品,只要摆在后宫,那么全天下人都会记得他的勇猛威武。
今年倒是奇怪,竟抽起风,要訾妃伴驾,随行的还有近日最为得宠的玉美人和兰婕妤,另外还有个八百年未得召见的慎妃。
“圣女,这些年他可从未带您外出过,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确实奇怪,难不成我私会情郎的事儿被发现了,他想看着我不成?”
“您别说笑了。”卧雪气急败坏。
“放心啦,他刚刚整治了太尉府,虽说如今天盛国重文轻武,但边疆防御还是十分重要,所以那位久居深宫,没人记得,但三位哥哥和父亲却都在镇守边关的慎妃娘娘就要被记起来啦。”
“那你呢?”
“至于我嘛,你不是说这次一同狩猎的还有西域来的使臣,作为天盛国的门面,自然要出席。”
“他可真不是人,除了会炫耀战利品,还会做什么?”
訾妃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其冷静:“乱世中美貌便是祸国,盛世时美貌自然是点缀。”
“呸——”
“你怎么总是能对这种习以为常的操作还能展现出如此多的愤懑?对此,我很是佩服!”
这句话倒是真心,訾妃蕙质兰心又聪明伶俐,她对天景帝的作风早就见怪不怪,内心不再起一丝波澜。
没多久,皇家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围猎场,皇帝邀最为受宠的玉美人伴驾同行,为此那位年纪不大,气性着实不小的兰婕妤私下发了不少脾气,好在到底还算识些规矩,没有冲撞到两位娘娘面前。
訾妃和慎妃两人同车而行,一路上訾妃都在打瞌睡,半点没有搭理旁人的意思。
“妹妹,伤好些了吗?”
妹妹?这宫里能叫她一声妹妹的……细细数来,竟然只剩她一个了。
慎妃是从天景帝还是景王时便跟随他,一路走来,无数风雨,算起来得有二十多年。
“谢过慎妃娘娘,已经没事了。”
“还记得第一次听说你,是陛下醉酒后,那时我还真真切切地羡慕过你,也嫉妒过你,更加怨恨过你。”
訾妃不喜欢闲话家常,尤其不喜说起旧事,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刚入宫时,应该不少人恨我。”
“你确实很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世间所有与美貌相关的词,都不足以形容你的美。”
慎妃今日委实奇怪,訾妃不明就里,并不打算搭话,谁知她竟唠起家常:“我现在都很清楚地记得,那日醉酒,他眼眶红红的,说是心中郁闷,难以排解,我问了他许久,他才说出你的名字,我一直记得那个名字,想着那该是个张扬恣意的女子,可我见你时,除了美和冷,你的一切都和那个名字毫无关联了。”
“是啊,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听说慎妃娘娘的名字时,只觉得您和这个名字真是半点没有关系,经过这么多年,您倒是朝着您的名字愈发靠拢了。”
边关许家,许家四小姐许迦叶,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不过却不喜舞刀弄枪,喜欢诗词歌赋、吟诗作对、围炉煮茶,活脱脱大家闺秀的模样。
以前的她性子还没这么恬静,喜欢争宠,喜欢皇帝,喜欢一切皇帝喜欢的东西,讨厌一切皇帝喜欢的人,为此没少给訾妃使绊子。
“尽欢。”慎妃坐在那儿,一派老成淡然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迦叶尊者的佛家气度。
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訾妃差点忘了这是她的名字。
人生得意须尽欢,一入宫门再无欢。
“喔,那我是不是该叫您一声迦叶(she)姐姐?”
慎妃眼角有泪滴,几乎涌出来:“陛下到现在还是叫我迦叶(ye),我告诉过他,但他从没记得。”
“陛下日理万机,记不得也是平常。”
边说这话,訾妃心中想着,他都没有心,怎么会认真记得谁的名字?
“确实,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也不在乎了。”紧接着,她又问,“你知道迦叶尊者拈花微笑的故事吗?”
“嗯。”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还记得那天天气极好,我被人从池塘里捞出来,捡回一条命,看着漫天的霞光,纯净又热烈,突然就不恨了,心思也空明了,想起父亲曾说过给我取名的含义,好像突然就懂了,一念之间便笑了,好多年没那么真心地笑过了。”
“是吗?我不懂。”
“你懂的。”
訾妃看着马车外不搭话。
慎妃喉咙微涩:“十二年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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