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宫里无甚寂寥,訾妃不苟言笑,宫人们也很少关心她,日复一日地洒扫奉茶。
有时候,她会觉得对这些宫人来说,她不像是芳华宫的主人,更像是一个透明人般的存在。
很多时候,清晨醒来,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时,会以为还在梦中,于是又闭上眼睛,等到彻底清醒,她才想起,原来她成为天盛国的訾妃娘娘已有三年光景。
最开始只是早上会有这样的情况,后来演变到白日里也会产生错觉。
站在芳华宫的庭院里,她觉得恍惚,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觉得周围一切都十分陌生,害怕到不敢动弹。直到过了很久,宫人们来问她需不需要准备晚膳,她才慢慢想起这几年发生的事,装作平静地吩咐宫人。
当嘉善皇后不顾端庄,提着裙角跑进芳华宫时,訾妃第一反应是一定是自己又生出错觉了。
一向在外人面前庄严娴静的皇后娘娘怎的会如此失态呢?
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那份错觉还在说:“陛下遇刺,刺客被当场抓获,雷霆大怒,赐以炙刑。”
“是那位稻收姑娘。”
“她在御膳房做事,本是做些洗碗的杂役,但今日御膳房缺人,命她为各宫布菜,也不知她从哪里得到的毒药,下在了陛下的膳食中。”
“内侍当场验出菜品有毒,她见事情败露,更是企图行刺,被陛下亲手擒住。”
“陛下下令要宫人,尤其是各国俘虏们前去观刑。”
……
訾妃觉得很奇怪,怎么自己会生出这样的幻觉?
为了卧雪和稻收,她已经下了决心要讨好天景帝,恳求将她们二人留在芳华宫。
很快,稻收就能和她在一处,不可能会在此时冲动行事。
“妹妹,妹妹,妹妹……”
嘉善皇后以为她受刺激太大,拼命叫她的名字。
周围混乱的景象,逐渐变得具象,訾妃这才意识到眼前人并非幻象。
“你……”也可能是幻听了,她问,“刚才说什么?”
“稻收姑娘向陛下下毒还行刺陛下,被赐以炙刑,也许你去求求陛下,事情还有转机。”
訾妃往外走时,被侍卫拦住。
嘉善皇后严词呵斥:“放行,任何后果皆由本宫一力承担。”
“皇后娘娘恕罪,我等只听命于陛下。”
“你们这群狗奴才,是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吗?”嘉善皇后愠怒。
即便如此,侍卫们坚决不肯放行。
看管芳华宫的侍卫统领是顾青隐,他最开始看守这里时,还只是一介小卒,时过境迁,如今已是一方统领。
顾青隐听说了稻收的事,自然知道她们要去哪儿,他看着站在宫殿门口一言不发的人。
下令:“放行。”
侍卫们犹疑:“这……”
顾青隐大声:“放行!”
见侍卫们放下刀剑,给她放行,訾妃魂不守舍地往外走,从未注意过这个帮她的人。
太和宫旁,炉火架起,熊熊烈火燃烧,木枝被焚烧后发出‘啪啪啪’的响声,有时也会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稻收节这天,秋风四起,带走夏日最后的一丝炎热,空中弥散着阴冷的气息。
稻收正被绑住手脚,像大闸蟹般置于铁盘上烘烤。
天盛国人每当夏末秋初时节,喜欢邀上一群友人,准备各式各样的肉食,围在炉火旁,边烤肉边聊天,再佐以天盛国独有的调味料,风味绝佳。
周围里一圈外一圈围满了人,其中有很多是来自雪国和他国的俘虏,这些年天盛国打了不少胜仗,被俘之人甚多。
众人自觉为嘉善皇后和訾妃让路。
那些俘虏的脸上满是恐惧,在看到訾妃时的神情,与那些怀有贼心之人不同,似是满满的哀求,像是在等着天神降临。
空中弥漫起烤肉的焦香味,大多数人不忍心看,纷纷低头回避。
訾妃什么也没说,只是拖着沉重的肚子,在炉火旁跪下。
天景帝听到风声,出来便看到这场景,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前方,俯视着她:“訾妃可是要求情?”
“不。”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陛下误会了,是妾身管教不力,让稻收犯下大错,理应受罚。只是妾身与她少时相伴,妾身别无所求,只求留在这儿陪她最后一程。”
嘉善皇后不敢相信她说的话,尽管已经很久没和天景帝说话,却说:“陛下,可否将人驱逐回雪国?”
“她不是第一次对朕图谋不轨,之前看在訾妃的面上,朕已多次提醒,但她贼心不死,这是她咎由自取。”
天景帝拂袖离去,身旁内侍向訾妃解释:“这稻收姑娘并非第一次投毒,此前陛下发现后,曾言语间提点过她,可她非但不感念圣恩,还屡教不敢,陛下这才忍无可忍。”
“陛下对她的宽容,都是因着娘娘啊。”
“娘娘,切勿与陛下生出嫌隙。”
訾妃一动不动地跪着,任凭他如何说,也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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