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腾现在很少出门,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摇轮椅的样子,也一直接受不了他这个曾经拿枪的人被困在一辆轮椅里,这个可以指挥一个军团的人现在连自己的胳膊腿都指挥不了,比如刚才他努力想把一只杯子放回桌子就失败了,杯子的碎裂声惊动了卧在客厅门口的大黄,它起身跑进卧室,发现主人的失误后也帮不上忙,只是伸出舌头和善地望着主人,好似在和主人说:“没什么,不就打碎一只杯子嘛!”而徐其腾认为这个失误是非常大的,他对大黄说:“看来我真的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大黄摆了摆尾巴,似乎很理解他的主人,然后它从卫生间叼来了一个塑料铲子,又叼来一把软毛笤帚,动作很熟练,看样子这个工作它干了好久了。徐其腾颤抖着手拿起笤帚一点点把玻璃碎片扫进塑料铲子里,然后又吃力地把铲子里的碎玻璃倒入垃圾桶内,这样女儿徐艺畅回到家就看不到什么痕迹了。
上午十点,一块阳光铺在窗台下的那张长桌上,像一张柔软的宣纸,那只中号羊毫毛笔安静地挂在笔架上,黑色的砚台已经干涸,徐其腾已经好久没有写一个字了。
徐其腾看了一会《存在与时间》那本书,然后又把书放回了女儿的书架里,海德格尔的语言读起来令人头疼,再说徐其腾经常感觉自己已经游离在存在与时间之外了,他经常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是否还裹挟在时间的洪流当中,他经常感觉自己已经立在时间的岸上了。
徐其腾和大黄来到院子里,在一棵枣树下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天空是灰蓝色的,浅浅的云层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天空,偶尔有一架飞机从空中掠过。大黄远没有徐其腾气定神闲,有人或车辆从大门外路过它总是叫上几声,它的叫声并不狂,好像只是例行公事,或对外界重申一下它的身份和地位。大黄刚叫过几声,又有一辆汽车临近,大黄突然站了起来,等汽车开到大门外的时候大黄冲到大门口,站起身,用两只前爪在门上快速地抓扒着,试图想把门打开。一看大黄兴奋的样子徐其腾就知道有人回来了,可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徐艺畅还不到下班时间,莫非是远山回来了?徐其腾还是猜对了,当林远山带着彤彤出现在大门口时,他一下子在轮椅上直起了身子,两只胳膊撑着轮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爸,你小心点。”林远山已跑过来扶住了徐其腾。
“我能走,我能走!”徐其腾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林远山紧跟他身后,两只手臂张开着,随时准备帮忙。
“姥爷,我来扶你。”彤彤跑上来挽住了徐其腾的胳膊。
“开源好不好?想家吗?”徐其腾抚摸着彤彤的手。
“我想姥爷,但不想家。”
“哈哈,你就是不想让你妈管你。”
林远山一回来徐其腾感觉自己的腿脚又利索了,一直从院子里挪回屋里。
“爸,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完全没有问题。”
“彤彤放暑假了,可以在家里陪你了。”
“回来也是整天在外边跑,她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一天就不错了。”
徐其腾坐在沙发上一脸心疼地看着彤彤,此刻他所有的开心都深埋在眼角的鱼尾纹里,而林远山看着已满头银发的岳父眼睛又湿润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前以便让自己恢复常态,就在这时徐艺畅回来了。
大黄看到徐艺畅直接就窜出去了,它跃起来舔了徐艺畅的手。徐艺畅进到屋里才看到林远山和彤彤,她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你们回来了?也不提前告我一下。”
“我前几天给你打电话说7月5日开学你忘了?”
彤彤这样一说徐艺畅猛然想起来了,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你说过,妈妈太忙没记住。”
午饭是丰盛的,薛姨专门做了清蒸鲈鱼和土豆炖排骨,彤彤吃得嘴唇油亮亮的,薛姨开玩笑说:“是不是在学校里吃不上鱼?”
“可以吃上,只是学校里的鱼没薛姨做得好吃。”
“彤彤这孩子真会说话。”薛姨高兴地又进厨房炒出两道菜。
直到吃完饭,饭厅只剩下翁婿俩,徐其腾才低低的开口。
“看到你省台的采访了,你们的人员在现场到底做了什么?”徐其腾担心地问。
“是为了自卫抢了经营户的刀,可大家看到的都是另一面。局里正在等待调查结果。”林远山没有多解释,他知道岳父已经知道一切了。
“执法人员举菜刀的画面太有冲击力,让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感觉执法人员太暴力,都动刀了。”
“是的,这是一次教训。”
“停职了?”
“唔。”
“那就耐心等等,真相总会大白。”
“是,不过要是真的被免职了,我反而轻松了。”
当做好最坏准备的时候,林远山反倒是不那么担心了,尤其是和岳父谈完话,心里踏实了好多。
晚上林远山帮岳父洗了一个澡,他每次回来都要帮岳父洗澡,听徐艺畅说平时岳父自己坐在浴缸里也能洗了澡,林远山对徐艺畅说:“爸爸行动不便最好不要让他一个人洗澡,浴缸容易滑倒,太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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