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独子,是为先考皇甫烈……”
“先考?!”明华不禁道。
昭轻轻点头。“父亲在我七岁那年因为车祸去世了。”
明华轻吸一口气,顿了顿,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
昭接着说道:“但是,其中的缘由很复杂。”
明华还未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昭自顾自地继续讲:“父亲接手企业之后,着手推动技术革新,从原本的军用士兵装备生产转到了军用新型武器的研发生产上,同时也加强了与国家的合作。因为有一种材料需要使用到大量的高质量铬合金,企业决定从越南长期进口铬铁原矿。国家也为此批了一条货运火车的班次。
“问题就出在这里。越南那边活动的毒枭先后派人找到金安的黑社会,要求父亲为他们提供枪支。父亲断然拒绝。这当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随后,他们提出了让步条件。因为这一趟货运列车是专线,安检比较松,他们要求利用这趟列车为他们运输制毒原料。”
“这……藏毒?”
“不是那么简单。普通的藏毒方法当然会被查到。但是,如果直接将原料撒到矿石表面,再收买金安市的工业废水处理工厂,从洗矿废水中提纯出化学原料,就很难被查出。他们以为,这种方法对于父亲来说没有任何不利。即使事情败露,那也是云南口岸那边的责任,父亲完全可以以‘毫不知情’轻轻将责任推开。他们以为,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之下,这样的利人利己的合作,父亲是绝对没有理由拒绝的。
“可他们不知道,父亲,就真如他的名字一般,是个坚守本心的刚直的人。”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笑,带着些许的无奈,却又透露出一种自豪。“父亲一面稳住他们,一面准备联系警方。可惜最后,事情还是传到了他们的耳中。所以他们选择除掉父亲,于是策划了一起交通肇事案件。
“当然,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切,也是后来才逐渐搞清楚的。”
明华从来不会想到,一个阳光又不羁的男生,竟然有这样的往事。他是如何能够接受父亲离去的事实?又是如何面对同学异样的眼光?又是如何在那一个个默默惆怅流泪的夜晚,安抚自己,告诉自己要向前走的?
她不能体会。她甚至不敢去想这一切。阴阳两隔,无疑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突破的鸿沟。它阻断了所有的交流,斩断了所有的可能,一切的一切只剩下记忆,随时间流逝而慢慢变得如泥牛入海,再也看不真切。这是世间最深的绝望。她不能想象一个经受了这样绝望的家庭会是怎样的;她不能想象一个有这样绝望童年的孩子是如何成长的。
但昭就这样经历过这一切,并最终出现在她面前。她这才感受到,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之前,是一颗战士一般坚毅的心。
昭接着说道:“因为皇甫氏只剩我们这一支,企业的大部分股份由家母管理。父亲死后,母亲搬到了金安市的郊区,买下一片庄园,直到现在。”
又是许久无言。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故事啊。”明华感叹道。“对了,话说,你既然是这么大的家族,怎么会到苍狼县这种小县城里来上学呢?”
“这……在出了那样的事之后,母亲希望我能够过平静、平凡一些的生活,于是把我送到了其他地方上学。这也算是父亲的遗愿吧。比较复杂,到了那边你就明白了。”
窗外,天色逐渐变暗。虽然说他们是五点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莫尔兹比港机场起飞的,但两人一路也聊了不少,算上时差,差不多也该休息了。于是两人各自收拾一下,也便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五点多,两人被轰鸣声吵醒,正是飞机准备降落。
两人走下客机。在停机坪的一边,早有一架中型的直升机在这里等候了。直升机旁,站有一人。见到昭,深鞠一躬。昭轻轻点头致意,随后与明华登上直升机。
这段飞行时间并不长。可是,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明华的心里却越来越没底了。毕竟,她一直是在普通家庭生长的,从没有来到过这样的大家族的庄园。若是一会,昭的家人把她错认成侍女,那该怎么办?若是昭的母亲问起自己读过什么书、学过什么音乐或是艺术,那该怎么回答?若是上了餐桌,该有什么礼仪?……
她越想,心里越紧张。但此时旋翼轰鸣,却也不方便开口询问昭;更何况,刚刚那人应当就是昭家里的佣人或是管家,现在询问,无疑是不礼貌的。她有些懊悔,昨晚没有把该问的问题都搞清楚。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她只好两手紧紧抓住提包,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汗水从掌心渗出。
昭右手搭过来,握在明华的手上。他什么也没说,但明华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有我在。
直升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并逐渐降落。明华从窗外看到,一小片森林分隔开农田,森林之后便是草坪、花园和河流,包围着的是一幢精致的别墅。直升机降落在庄园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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