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马嵬驿站。
院内小槐树前的厅前深处,有一女子静坐于前,怀中轻轻抱着一架雁柱小箜篌。
她左手温柔地托持着琴身,右手手指轻搭在弦上,却并未拨弄,只是这般停驻着,眼眸恰似盈盈秋水,澄澈而明亮,面容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那纤细的身姿,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柔弱风情,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箜篌这一乐器,最初大约兴起于遥远的西域之地,在南唐时期臻于鼎盛,然而却在离阳年间渐渐式微,缘由是当今朝廷中某位位高权重的女贵人,不愿箜篌之声在朝野间流传,加之众多名士儒生纷纷附和,大肆诋毁箜篌之音为靡靡之音,声称其足以蛊惑人心、误国误民,故而在岁月的流转中,箜篌逐渐被与之相似的古筝超越,其风头也渐渐被古筝所掩盖。遥想当年,春秋名将之首叶白夔的妻子,便是以擅长弹奏擘箜篌而闻名于世,其琴艺之高超,曾令世人赞叹不已。
而在女子身旁,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身姿挺拔如松,一袭月白色锦袍妥帖地穿在身上,袍角随风轻轻摆动。
腰间束着一条深紫色的蛟龙纹玉带,玉质温润,雕工精细,龙首栩栩如生,为他平添了几分尊贵之气。
一头乌发整齐束起,以一根羊脂玉簪固定,玉簪顶端坠着细碎的流苏,微微晃动间,洒落点点光晕,面庞白皙如玉,剑眉斜飞入鬓,双眸狭长而深邃,幽黑中透着灵动与睿智。
鼻梁高挺笔直,线条刚硬,仿若能担起千山万水。薄唇颜色浅淡,仿若春日枝头初绽的樱花瓣,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自信。
脚下蹬着一双皂靴,靴面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周身散发的儒雅之气与卓然风姿,叫人移不开眼。
男子毫不拘束地蹲在女子身旁,手指有节奏在腿上敲击着,似在应和女子箜篌的音律,男子似听得痴醉,已然沉浸其中。
而在男子前方,徐凤年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带歌舞女而来的老朋友。
半晌之后,男子身后又一红衣女子挥手将弹奏箜篌的女子挥退,亲自端起茶壶斟茶,同时压低声音解释道:“咱们殿下对音律之道颇为精通,无论是琴、筝、笛、鼓,还是这箜篌,殿下都称得上是行家老手,造诣颇高。”
徐凤年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男子抬手轻轻摸了摸有些冻红的鼻梁,哈出一口白气,似是想借此驱散些许寒意,低声嘟囔道:“本来还想着那抱箜篌的小美人如果是个杀手就好了,我这趟走江湖,除了给林小宫主做没半颗铜板工钱的苦力,就没见到什么大场面,再看看你那几次惊心动魄,人比人气死人啊。”
徐凤年嘴角微微下撇,眼中满是讥讽,视线从远处收回,瞥向赵铸,冷声道:“你在南疆堆起那么多京观,敢情都是做做样子?”
男子一听,立马咧开嘴,露出憨憨的笑容,挠挠头应道:“嗨,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一年我可消停多了,纳兰先生成天念叨,要与人为善,我就听他的呗。”
徐凤年见他这模样,轻轻一笑,没再接话。
男子突然上前一步,猛地张开双臂,给了徐凤年一个熊抱,双手在徐凤年后背上重重拍了几下,哈哈笑道:“兄弟,我先走啦,能见着你这一趟就值了。我再不回去,纳兰先生又得逮着我唠唠叨叨。你是没见识过,他一开口,不喝口水能说上几个时辰,我实在扛不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张嘴。
徐凤年愣了一下,问道:“大老远都已经跑到京城了,不准备看看离阳老皇帝准备对付他?”
男子摇头道:“不了,他们神仙打架,我等凡人遭殃,咱们的天子陛下,所能做的无非就是令钦天监请下满天仙神,不过他连龙虎山的那位初代祖师都是一剑斩之,想来即便钦天监出手了,怕也是不抵什么作用。”
说到这里,男子突然停顿了下来,狞笑一声后才继续说道:“如若我没猜错,离阳皇宫这两天的寂静无声,应是去请那一位出山了。”
“哪一位?”徐凤年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他出山,怕也不顶用啊!”
姜婻是何实力,徐凤年可比眼前这男子清楚得多。
将那一位请出又如何?
最后还是会与那位宦官一般无二。
不过......倘若还能将那几位一同请出,同时钦天监也将上头的那些一同拉下来,或许......
或许离阳便能顷刻毁灭!
徐凤年一路将男子与那红衣女子送至马嵬驿外。
此时的马嵬驿外,一驾马车在清冷的月影下,随着寒风微微晃荡。
临分别之际,男子停下脚步,伸手在钱囊中摸索了一番,从中掏出一枚铜钱,紧紧攥在手中片刻后,郑重地塞到徐凤年手里,同时脸上扬起那如暖阳般灿烂的笑容,眼中满是真挚与豪爽,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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