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夜幕中圆月高悬,有一位穿着深蓝长衫的老人,在乡下院子里的梅树下奏琴。
那老人花白了鬓发,枯瘦苍老,却精神抖擞,两眼如星,璀璨明亮,身上的深蓝长衫不见一丝褶皱。
梅树落下的白『色』花瓣在微风中飘动着,飞舞着,直到落在老人桌案前的古琴上,才肯停歇。
老人的手拂过琴弦,便有如山泉清脆的响声倾泻而出,余音绕梁而不绝。
有孩童在合着琴声低『吟』浅唱,童稚的语调却在字词之中流『露』出古朴韵味,“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那是在白若梅记忆最深处的画面,曾经陪伴着她从牙牙学语时,一直成长到如今。
那位老人,是她的祖父。
一生以教书育人为己任,一世将传统文化刻入骨血之中。
父母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料放长假的白若梅的时候,就会把她交由已退休的祖父看管。
于是,自白若梅记事以来,陪伴着她的,就是祖父书房里的墨香,古琴声的悠扬。
在她才刚会说话不久,就已经在祖父的教导下,记熟了李白的“床前明月光”。
或许是环境的熏陶,让小小年纪的白若梅,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柔与书卷气。
再到后来,她年纪大了一些,即将跟随父母远离乡下祖宅,定居都市。
那晚,她哭着与祖父道别,祖父却只是望着窗外明月,笑着安慰,“我不是教过你了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看,月亮出来了,现在啊,还是圆的。”
每逢她带着古琴在父母安排下参加各类比赛,见到她的人,总忍不住赞上一句,“这小姑娘弹琴真是老练,和别的小女孩一点都不一样!”
白若梅拉着大人的手,谦逊温和地接受旁人的赞扬,心底却忍不住想,“那是你们没见过我爷爷,我还没学到他十分之一的水平呢。”
即使相隔百里,她总是忍不住惦念着那个喜欢在梅树下弹琴的老人家,总想着等她放假了,就回去看他。
但自那以后的半年里,父母都没再带她去见过住在乡下的祖父。
她的这个心愿也随着时间的漫长被逐渐忘却,只半年时间,都市的繁华就已经『迷』『乱』了她的眼。
在诗词歌赋之外,她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涉足更加广阔的世界。
从同龄人那里借来的漫画书填满了她的书柜,在电脑上接触的游戏、动画,成了她课余时间最佳的放松方式。
父母对她的兴趣爱好并无过多干涉,反倒是乐于看见她的品味变得现代化,如穿花蝴蝶一样,在各种新奇事物之间流连。
那位总是坐在院子里的梅树下抚琴而歌的老人,她究竟有多久未曾见过了呢?
她不太明白父母为什么总是拦着她,不让她去见爷爷,可当她自己偷偷买了票回到乡下祖宅旁,看到的院子已经落了锁,布满灰尘。
那颗爷爷悉心打理的梅树还在院子里向着无尽穹顶生长,苍劲有力的树干,犹如爷爷当年的字画。
可她的爷爷呢?
为什么不见了?
在缠着父母百般询问之后,她总算是得知了,半年前父母为何急着将她从乡下带离爷爷身旁。
因为她的爷爷,因病,不得不住进了重症病房。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爷爷,是多么精神又健康的老人啊。
他能清晨早起带她去担一挑山泉水煨茶,能在书房里挥毫泼墨教她书法与国画,能陪她在边弹琴边谈论着书本里的故事。
纵然已是苍颜白发,但仍然身姿挺拔如松,因此,年幼的她从未将“衰老”二字,与他联想在一处。
可这样的老人,最终还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袭,病痛缠身。
当她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枯瘦的身体穿着病号服,与她近在咫尺,却又隔着透明的玻璃墙。
他安静地躺着,神『色』像是睡着了一样安稳如常,但在他的身上,却『插』着无数医疗辅助设备,所有人都在陪着他一同等待着那场决定生死的手术。
那时的白若梅年纪尚小,不过七岁左右。
尚且不懂什么叫做生离死别,什么叫做肝肠寸断。
她只知道自己的爷爷在医院里住了好久好久,但是大人们最后还是没有把他接回家。
父母带着她回了乡下的老宅,将白布和黑纱挂满了屋子,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都戴着尖顶的白帽子,打扮得奇奇怪怪的,跪在客厅中央爷爷的黑白照片底下。
屋子外面热闹极了,四周的乡里乡亲都来了,还有人在吹拉弹唱。
震耳欲聋的喧嚣声让小小的白若梅满心烦闷,指着爷爷的照片说,“你们这样会吵到爷爷的,他不喜欢热闹!”
大人们安静了很久,父亲抱着她痛哭。
有人告诉她,“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都忘记了自己当年是怎样哭闹着,要让大人们把爷爷还回来,把爷爷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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