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7日,星期天。
砰!鞭炮声响彻云霄。
张珣迷迷糊糊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透过满是斑驳污渍的玻璃,只见得车外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睡意在陡然间消失,恍如条件反射一般,熟悉的紧迫感充斥大脑,白毛汗自背部激发。
霎时间,衣衫湿透,粘腻的感觉似是运动之后。
送考这个场景他是丝毫不陌生的。
张珣已经整整经历过二十次。
因为,他以高考为生。
一开始,他只是想读个更好的大学,于是放弃了第一封普通本科的录取通知书。
可是,在第三年,事情发生了变化。
也许是发挥的好,这一年,他排在全县第三十五名,学校门口,似烈火燃烧般红艳艳的榜单上,他名列前茅。
同时,也得到了丰厚的物质奖励,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两万元。
而那个夏天,却是悲喜交加。
家里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因轻信族里的亲戚,入股开矿,最后矿没开成,钱也没了,家里的积蓄被掏空大半,母亲也郁郁难结,一病不起。
这个事情,极大的冲淡了高考成绩带来的喜悦。
经过未眠的漫漫长夜。
张珣决定,再考一年,奖金补贴家里。
啃了十个月的馒头,吃了三百多天的咸菜,成绩揭晓。
全县第五十名,奖金一万出头。
张珣不甘心,于是,一年接一年,路径依赖渐渐形成,活在课本中的世界,充当雇佣兵,辗转于各个私立学校,没有感情的赚取着奖金。
周围的人一波一波的换着,他们的话题也从基洛夫飞艇到运输船中门对狙再到疾风疾风吧。
而他,一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说是和尚也不为过,村里的媒婆都不带正眼看他,吃席也经常徘徊在小孩那一桌。
直至……
某一天,他发现,第一届同学里,那位班花的女儿,和他同班。
而且,上厕所的时间,也比别人来的要长,总要酝酿些许,才能缓缓注入便池。
或是在午夜惊醒,当别人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他已经在教室,不是因为不想睡,而是实在睡不着。
偶尔抬眼看向窗外的树木,倏忽间就是一下午,时间走的好像更快了。
张珣第一次感觉他老了,而高考的分数,也证明了这点。
他再也排不进全县前一百名。
如此这般,又是一个漫漫的长夜,张珣将这些年,二十份录取通知书摆在自己的桌上,仔细端详,终于决定,这一次,他要上大学,以将近四十岁的年纪。
嗒嗒嗒!
发动机的启动声打断了张珣的思绪。
老旧的汽车嘶鸣着,缓缓启动,喷出一阵黑烟,车上的电风扇呜啦啦吹动起来,给闷热如罐头的车上带来一丝凉意。
张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脑海里全是记忆的碎片,恍如一道道试题,有神来之笔在下面自动写上答案。
凝神躺了片刻,他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破旧的中巴车,没有空调,沾满油污的窗帘和枕巾,呈现灰黑色。马路上坑坑洼洼,时不时就要把人颠的起飞。
而车上的乘客却是习以为常,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满脸振奋,似乎是那就要迈上战场的士兵,雄赳赳气昂昂。
男男女女,泾渭分明。
张珣的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们哪里知道,高考确实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对手,也包括此时坐在身边的人。
而自己,大略真的重生了……自从决定要去上大学,他就一次性把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网文看了个饱。
对于重生也算不上陌生。
至于是哪一年……
他侧过脑袋,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少女文静的坐在车窗边,短发整齐的垂在肩膀上面一点,只隐约露出晶莹如玉的耳朵,修长脖颈宛如白天鹅一般,引人注目。
宁榄湘,是整个高中当之无愧的校花,也是所有男生的白月光,不知为何,高考前那一日,她上错了车,以至于多年后,他们班的男生还在为这件事喜不自胜。
张珣总觉得她长的像是一个女明星,那部在邻居家没有看完的电影,对,路小雨。
这是1998年,他第一次参加高考。
“行了行了,还看呢!”
就在张珣两眼放空,呆楞着回想脑海中的记忆时,一丝带着调笑和不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张珣回过神,看向眼前长相平平无奇的黑脸男生,皱了皱眉。
这人......是谁啊?有些想不起来。
整整二十年,至少和上千名不同的人做过同学,没啥特点实在是记不住。
不过他看的出来,这个人,动了点小心思。
刚刚喊话的声音颇大,这会儿整个车厢都安静下来,所有人似笑非笑,暧昧的转头看向张珣。
宁榄湘也不明所以的转过头,留意到周围人的目光,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白嫩的脸上浮起微微的红润,秋水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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