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多谢女侠,来生老婆子一定给女侠做牛做马!”刘婆婆激动的浑身发抖,连连道谢,满是冻疮的漆黑手指,不知不觉间抓紧了被褥。
当她倒在大街上将要死去的时候,她最大的愿望,是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不做穷苦人,但是现在,为了自己那可怜无依的小孙女,她甘愿下辈子做个牛马。
“女侠,老婆子能不能问问,你们为什么要帮老婆子?”眼看着女子要出门,已经不再相信官府转而相信一群杀人刀客的刘婆婆,问出了这个她不能理解的问题。
女子回头道:“青衣人除恶刀,世间无义我来昭。”
刘婆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非常后悔,如果早知道这世间真有行侠仗义不图回报的侠士,早知道官府的布告是颠倒黑白的骗人东西,她就算历经千辛万苦,也该去找到这群人。
那样的话,或许许显也跑不掉,她儿子的血仇或许就能得报,说不定自己还不会死得这么早,有机会看着孙女长大成人。
“女侠能不能告诉老婆子你的高姓大名,如果有下辈子......老婆子也要知道该报答谁的恩德!”在女子出门时,刘婆婆大声喊道。
女子顿了顿脚步,这回没有回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露出半边妆容艳丽的脸:“我们的名字是,一品楼。”
......
刘婆婆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精气神渐渐消散,人生最后清醒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反复念叨那三个字,用尽力气要记住它,免得来生忘记。
艳丽妖媚的女子出门后,一个清纯的青衣小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于刘婆婆讶异不解的目光中,端起托盘上热气腾腾的汤碗,舀了一勺清香四溢的鸡汤,送到刘婆婆嘴边,同情的道:
“这是乌鸡汤,老婆婆喝完这碗汤再睡吧。”
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时,刘婆婆喝过鸡汤,那时候家中境况还算不错,疼爱她的父母在过年的时候,让她喝了几乎所有的鸡汤,还让她吃了肉最多最好吃的鸡腿。
但乌鸡是什么鸡,她不知道,也从来没喝过,就连少女时代那碗鸡汤,也已只是脑海里遥远的记忆,回想起来模模糊糊。嫁做人妇后,家里就算偶尔有肉食肉汤,她也都是给丈夫儿子,早就忘了当初鸡汤的滋味。
没想到现在临死了,会在一群陌生人这里,再有喝热腾腾鸡汤的机会。
“好喝,真好喝......”汤勺的乌鸡汤入嘴,刘婆婆露出陶醉的笑容。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滋味的吃食。
刘婆婆没有再喝第二口。
她永远喝不了第二口了。
但在临死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散,似乎还在回味鸡汤的味道,她的手也一直抚着被褥没有挪开,好像是要记住被褥的触感直到下辈子。
受苦受累,受罪受气了一生,临了临死,盖过锦缎制作的被子,尝过世间难得的佳肴,在离开人世间的这一刻,刘婆婆感受到了难得的善意与温暖。
虽然,这善意与温暖来得太晚,也很短暂。
但已经足够让她沉入无尽的黑暗时,能够不那么孤冷。
......
扈红练来到船头,对一身白袍负手远眺的赵宁道:“人走了。”
眺望运河雪景的赵宁没有回头,扈红练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听见对方问:“可曾留下了遗愿?”
“有一个小孙女,应该还在松林镇。”扈红练道。
赵宁默然片刻,“告诉尺匕,恶人头在城头悬挂示众一天。”
“是。”
早在他们救下刘婆婆时,尺匕就亲自带着人手,尾随抛尸的那两个地痞走了,如果没有意外,这时候尺匕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
扈红练知道,要保证人头示众一整天,就需要一品楼的青衣刀客,在现场呆上一整天,其间甚至需要击退州县来的官差。
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会给围观者留下什么印象,造成多大的轰动与人群记忆,留下怎样的影响力,是不言而喻的。
赵宁没有再出声。
扈红练也没有再开口,安静站在赵宁侧后。
刘婆婆问过她,为何要无偿帮助自己,扈红练的回答固然没有错,但其实是简单化了。
换言之,“青衣人除恶刀,世间无义我来昭”,这句话不难理解,但一品楼为什么要出动大量刀客,在各地大肆来做这件事,并打出这个口号,纵然的确是有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本意,但用意绝对不止于此。
扈红练也很清楚,赵宁做的事,从来都不会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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