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他如箭的眼神盯在李彦身上,仿佛要将他万箭穿心,言语间流露出洞察一切的智慧、掌控万事的自信、不可触犯的威严,更是犹如一座大山,要将李彦活生生压成肉泥。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童京想来,李彦今日举止反常,当面跟他翻脸,必然是有恃无恐。所以对方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投靠了世家!寒门官员成为世家爪牙并不新鲜,而也只有投靠了世家,李彦才敢跟他这个二品大员决裂。
李彦摄于童京的强者威严,不禁心跳如鼓,脸色也有些发白,长久以来对童京的畏惧再度回到身上,让他感觉到非常紧张。
“来人,将李少尹押入大牢,严加看管!河匪流民祸乱杏花村的事不查清,不得让李少尹踏出牢房半步,也不得允许他跟任何人接触!”童京将李彦的神色纳在眼底,已然知晓对方心中有鬼,顿时强硬下令。
若是换作寻常时候,李彦此时必然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有底气,故而虽然心中畏惧,但脚下生根,一动也不动。
童京的命令下达后,进门的不是他的心腹官吏,而是许多东京府中上层官员,且个个面色复杂。他们到了堂中之后就拱手而立,也不说话。
刚刚退出去的章东来,现在就站在人群最前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童京不死不休,铁骨铮铮的模样。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大半个东京府的中上层官员,没有得到命令就擅闯童京的公堂,这让童京不由得心头一沉,预感大为不妙。
若只是世家官员“逼宫”也就算了,他们毕竟是少数,掀不起大的风浪,可在场的还有很多寒门官员,那可是童京的根基力量!没有这些寒门官员,他不过是个光杆府尹罢了。
“尔等这是要造反不成?都给本官退下!否则,休怪本官严刑峻法,上书陛下,将尔等全都下狱治罪!汴梁府大局有多重要,陛下有多重视,难道尔等不知?此刻竟敢犯上作乱,这是跟陛下为敌!谁能护得了你们?!”
童京将皇帝搬了出来,这番话是说给寒门官员们听的,“现在立刻退下,本官可以不追究你们的罪责,胆敢稍有延误,就算本官能放过尔等,陛下也必然不会姑息!”
若是寻常时候,这番态度摆出来,堂中的官员们怎么都该畏惧了,可现在没有一个人后退。
李彦清了清嗓子,现在有这么多人在场,他的胆子壮了起来,敢于再度直视童京了:“童大人,你勾结汴梁大户,纵容对方兼并土地,草菅人命,致使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死于非命,而今更是导致张京祸乱一方,杏花村百十人因此而亡,渎职之甚,我等与你无法继续共事。
“就在今早,下官等已经联名上书朝廷,请求陛下治你的罪!”
听到联名上书这几个字,童京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他不知道李彦是用这些寒门官员的罪行证据,以及赵宁给予的大量钱财,逼迫、利诱他们倒戈投向了赵氏——这些寒门官员,跟李彦的经历、德行差不多,选择当然也就跟李彦类似——但却明白上书一旦送出,局面就无法收拾了。
章东来这时上前一步,出声道:“下官先前已经劝过童大人,可童大人心中没有百姓。
“不仅如此,这些年童大人跟一些商贾相互勾结,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制造并不存在的罪名大肆打压世家产业,致使天怒人怨,如今我等已经将童大人的罪证,一并遣人送到了朝廷!”
这番话让童京惊怒万分,再度从座位上豁然起身,却是面白如纸,半响没说出一句话来。
扶持寒门兼并土地,制造了许多流民并不算什么,没能将流民尽数妥善安置,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引发对方祸乱地方,却没能及时有效处理,还让蔡贯当场自裁,这就问题很太严重。
如今麾下寒门官员都跟他反目,他连府衙都管理不好,更是无能到极致的体现。
一两个世家说他为政不公,有皇帝保着,他或许还不是很畏惧,但诸多世家一起说他贪赃枉法,他就很难保全自身——真当世家根深蒂固的影响力,都是虚的不成?
而眼下还是世家官员跟寒门官员的联合!
局面已经完全失控。
皇帝要一个不能掌控局面,成为了众矢之的的东京府尹做什么?
童京心中一片绝望。
他知道,他完了。
直到这一刻,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玩完的。
明明前一日,他还是有望宰相大位的重臣。
为何一夜之间,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童京想不明白。
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
在黑暗中对付他的这个人,一定可怕到了极点。
若不是十分强悍,对方怎么能在悄无声息间,就将汴梁府的寒门、世家实力,给聚集到同一个阵营,并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他致命一击,让他连反手的余地都没有?
此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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