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清再次见到阳光,已经是三日后。
他从伤兵营的病床上醒来,午前的太阳正从窗子里洒进来,在他的被子上铺开了一大片,浓得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何处?”
范子清正想起身,胸口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刚刚鼓起的一点力气,顿时烟消云散。
“你伤得很重,能捡回一条命全靠老天庇佑,不要瞎动弹,还想活命就赶紧躺下!”旁边正在查看别的伤员的大夫,听到动静马上转身过来警告。
“我......我没死?我还活着?!”
范子清大喜过望,他还记得自己中箭之后,从城头摔下去的场景——城前尸积如山,形成了人肉阶梯,距离城头不过丈余,摔下去他就没意识了。
“要是箭头再往下挪半寸,神仙也救不活你,你小子算是命大的。”留着山羊胡的年老大夫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这是哪儿?”范子清在庆幸之余,还是很疑惑这个问题。
依照当时的战况,城外满是北胡锐士,他就算摔下去有尸堆垫着没死,后续也会被人踩死,就算没有被踩死,北胡大军占据了城池,他们也会被烧了。
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头被打坏了?这还能是哪儿,当然是万胜城!”山羊胡大夫看起来脾气不是太好。
“我们胜了?大夫,你......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范子清意外至极,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夫恼火的打断。
“伤得这么重废话还这么多,想死就直说,我叫人把你抬出去埋了,免得老夫还要费劲治你!”
大夫检查完范子清的伤口,哼哼唧唧的走了,看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好似他不是大夫,而是天王老子。
范子清一脸迷茫,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疑惑太久。
房中很快就进来了一个眉宇轩昂、气机强悍的锦衣年青人。
对方左右看了看,见他醒了,便径直走了过来。
“感觉如何?”一身贵气而又不缺杀伐凌厉的年青人,在床边坐下。
“能活。”凭着县衙捕头的见识,范子清觉得面前这个是贵人,“敢问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万胜城没有被攻破?”
“被攻破了。”
“那这......”
“刚破,便被我们收了回来。”
“将军是援军?!”
“不错。”
“可节度使说,没有援军给我们......”
“我们不是河阳节度使的兵马。”
“那是?”
“汴梁来的。”
“汴梁?”范子清怔了怔,旋即便双眼发亮,“是皇后娘娘?!”
“正是。”
“可卑职听说,汴梁只有皇后娘娘的三万扈从军。”
“我带来了五千。”
“五......五千?”
“嫌少?”
“这......的确不多。”
“兵贵精不贵多,五千人马,足够做很多事了。”
“将军难道还要驰援郑州?”
“那是河阳节度使的事,我们只照顾汴梁周边。”
“将军要襄助我们守卫万胜城?”
“襄助你们?你们活下来的,拢共不到八百人。”
“将军的意思是,要自行守卫万胜城?”
“不守。”
“不守?”
“守不了。”
“为何守不了?”
“我们只有五千人。”
“......”
说到这,锦衣年青人站了起来,准备结束这场谈话:“过来,是要告诉你们,北胡已经从郑州分了兵马过来,明日我们就会撤离,带着你们回汴梁。
“你能醒过来,我很高兴。事实上,醒过来的人越多,我就越高兴。毕竟,我也想多救一些战士回去。”
范子清眼见对方要走,连忙问道:“敢问将军贵姓?”
锦衣年青人回头微微一笑:“陈安之。”
说完这话,他便出了营房。
范子清目送对方离开。
他并不知道谁是陈安之,但既然对方是皇后麾下的将领,那么自己得救的恩情,就该算在皇后娘娘头上。
皇后,只要想到这两个字眼,即便只是一个普通县邑的捕快,范子清也油然而生一股浓烈的崇敬之情。
当初,皇帝被元木真击败出逃,中原人心惶惶,要不是皇后及时回来,稳住了大局,并率领大军攻打北胡大军,将对方围困在杨柳城一隅,整个中原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若是北胡大军肆掠中原,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区区一个中牟县,必然会被撕得粉碎。
莫说范子清只是个御气境修行者,纵然他是元神境,也保不住县城,而一旦被大军追杀,他恐怕连妻儿都保不了。
赵七月贵为皇后,姑且能够在家国危难之际,不顾危险挺身而出,他范子清不过是一个县邑捕快,如何能够吝啬自己这条性命?
彼时,范子清胸中的热血就已经被极大激发,有了愿意为家国存亡拼命的念头。
日前执意决定北上参战,有多少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感召,范子清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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