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博州城外大营。
赵宁正在读书,忽然听到亲卫进来禀报,说是元木真叫他阵前说话。这没什么需要考量的,赵宁放下书册,出了大帐来到军前,面见元木真。
城头除了旗帜,并无任何一个北胡战士,犹如一座空城。城前千百步外,郓州大军的军阵森严齐整、枪戟如林,不见边际,内藏排山倒海之威。
城前一箭之地外,元木真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张小案,案几上有酒壶一具,酒杯两只。清风拂面而过,卷动黄沙离地三尺,却无法靠近他身周一丈。
日上中天,明媚的阳光洒满每一寸黄土,却好似无法照耀到元木真身上。他独自坐在那里,如一座雪山一道深渊,哪怕是阳光,没有他的同意也无法加身。
赵宁自军阵中走出,三步之后,人已经到了案几之前。
“可汗好兴致。”他道。
元木真没有抬头仰望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坐下说话。”
赵宁施然坐落,并无任何如临大敌之意,哪怕他面前的人,是天下唯一一个天人境修行者,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暴起发难足以让人手忙脚乱。
“可汗打算撤军回草原了?”赵宁姿态闲适的问,就像是在跟故人唠家常。
前世血战十年,无数次死里逃生,无论亲手斩下过多少北胡战士的首级,都只能在战后南退,一退再退,直至退到大海之畔,再无退路。
彼时,赵宁不过是一个连元神境后期都无望的修行者,麾下部曲最多的时候也就万余,从无跟元木真平等对话的资格。
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元木真是青冥之外的日月,而他不过是地上爬行的虫豸,双方没有任何比较的余地可言。
在国破家亡的最后时刻,赵宁甚至都没有看见元木真在哪里,便死在了乱刀之下。
在那些岁月中,赵宁的敌人从来不是元木真,而是一个个北胡战士,对手最强的时候也不过是元神境;同样的,元木真的敌人也从来没有赵宁。
而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彻彻底底的不同。
元木真面无异色,看着赵宁语调平稳道:“中原有句古话,每当家国危难之际,自有英雄挺身而出。
“本汗对此早有预料,却不曾想到,大齐内患到了现如今这种地步,朝廷官府腐朽到了眼下这种程度,竟然还要这么多英雄豪杰,在国战里横空出世。
“赵宁,你回答本汗,这世上是否真有生而知之者?”
生而知之者......赵宁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很显然,元木真之所以问这个,就是因为他的存在与所作所为,显得太过匪夷所思。若非生而知之,如何能每每早那么多布下棋局?
赵宁道:“可汗乃草原从未有过的雄主,天人境的境界前无古人,不到二十年便横扫漠北一统万里疆域,若说世上有生而知之者,大概说的便是可汗?”
相比之于中原,草原功法传承稀少,品阶也处在劣势,这是长久以来,中原与草原之争始终前者胜利的一大原因。
而元木真自出世以来,未到二十岁便成就王极境,独创的修炼功法,更是在一二十年间,在草原培养出了二三十名王极境,以一己之力,让草原精锐修行者的数量,提升了多个层次!
故而赵宁才有此说。
元木真微微颔首,也不知是同意了赵宁此论,还是就此略过这个问题,接着话锋一转:
“自本汗创业有成,就在准备南征齐朝,故此早早派遣王庭最出类拔萃的后辈进入燕平潜伏,一方面培养细作暗桩势力,更重要的则是近距离了解齐朝,为日后统治中原大齐奠定基础。”
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赵宁脑海里忽然冒出那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元木真继续道:“本汗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包括对你们赵氏也足够重视,却怎么都没想到,赵氏会出现你这么个妖孽——超过世人无数,不弱于本汗的妖孽!
“一百多年前,你赵氏先祖率兵进入草原,七战七捷,覆灭王庭,我部也因此一落千丈;一百多年后,竟然又是你们赵氏,挡住了我部雄图霸业的步伐。
“之前是本汗疏忽了,竟然没看到谁才是真正的对手。吃一堑长一智,你我的真正交锋现在才开始。
“赵宁,希望本汗二度南下时,你还能站在阵前。”
这番话元木真说得平缓沉稳,没有任何愤怒戾气,就好似两人只是一对棋友,在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手谈。
赵宁听到最后,知道元木真的真正意思是,在对方二度南下的时候,希望赵氏还是大齐第一将门,赵宁没有被宋治弄死。
他道:“可汗这回南征,多少有出其不意之便,下回再来,只怕就没有多少便宜可言。可汗这回因我赵氏而败,下回再来,只怕也会重蹈覆辙。”
闻听此言,元木真哈哈大笑,状极不羁。
笑罢,他正视赵宁:“王朝争霸的路上,没有真正难缠的对手,岂不寂寞?没有难以看透的玄机,岂不无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