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巨响,好似惊雷落地,王府大院的砖石寸寸碎裂,地面跟着猛然一震,堂中正在议事的众人无不惊诧转头,或惊讶或茫然的看向院中。
此时,在云起的烟尘中央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甲胄上布满血污,点缀着刀砍斧凿的痕迹,飘飞的猩红披风有所损坏,看起来英姿飒爽又满身杀伐之气的将军。
很显然,这名犹如天神下凡的将军,是紧急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赶回,除了风尘仆仆之态,丈二陌刀上的血滴都还没有完全凝固。
“都出去!”
面无表情的悍将煞气腾腾地进门,冰冷无情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在堂中所有人的脸上割了一圈。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堂中诸公多为穿紫服绯的高官显贵,或者手握大权或者深得淮南王倚重,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人敢于直面本不该回来的将军的目光。
“暂且退下吧。”
主座上的淮南王杨延广收拾好心情与神情,装作四平八稳地摆了摆手,示意向他看过来的诸公遵从杨佳妮的意见。
众王府大员鱼贯而出,如一棵劲松般矗立在堂中的杨佳妮,既不解下兜鍪,也不放下符文陌刀,就那么杵着刀渊渟岳峙地站着,直视杨延广问了两个字:
“为何?”
杨延广自知理亏,有些对不起杨佳妮,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但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不可挽回,那就没必要畏畏缩缩,况且杨佳妮擅离职守,从正值紧要关头的楚地战场突然赶回,置三军将士于不顾,还这般没有礼仪地质问他,让他多少有些愠怒,转念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自古以来,远交近攻都是上兵伐交的良策,我杨氏想要逐鹿中原,完成问鼎天下的大业,眼下就不能不因势利导,立足实际决定谁是敌友。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是战争,为了最终的胜利就该无所不用其极!”
这番话并未让杨佳妮动容,她冷冷地道:“也包括跟异族联手屠戮我们的同胞?”
“住口!”
杨延广被戳疼心口,顿时大怒,用力一拍桌案,“你何以能用这种口吻跟老夫说话?难道修为到了王极境后期,心中便连孝道都没有了?!”
杨佳妮没再开口,只是呼吸沉重了不少,她那张一惯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也变得白了些。
两人争论的事情并不复杂:是否该跟天元王庭结盟,共同对付赵氏。
自从狄柬之带着蒙哥的“善意”到了金陵,向杨延广献上远交近攻的策略,两人之间的争论便没有停止过。
杨延广从实际情况考虑,认为淮南军既不如河东军、凤翔军精锐,南方(淮河以南)的人丁又不如北方(淮河以北)多,且眼下金陵的王极境高手数量更比不上燕平与长安,杨氏在跟赵氏、魏氏的争锋中明显出于下风,那么为了增强自身实力,理应跟其它强大的“诸侯”结盟。
天元王庭虽然是异族,但利用一下总是可以的,如果将来杨氏一统了天下,那自然可以兴兵北伐草原,将其一举荡平。
杨佳妮反对与天元王庭结盟,理由再简单不过:那是刚刚侵略了中原皇朝,给中原百姓造成了深重灾难的敌国!
昨日之仇尚且未报,今日怎能与其把臂言欢,互通有无?
杨氏要逐鹿中原问鼎天下,厉兵秣马丰满羽翼征战四方即可,大业但凭马上取,何必与仇寇联手?难道没有天元王庭这个外援,杨氏就不能建立自己的霸业了?
事关民族大义,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杨佳妮没打算让步。
正因如此,她跟杨延广的争论一直没有结果。
杨佳妮是杨氏第一高手,在国战期间军功卓着,威重四方,杨氏一族无人能比,于公于私杨延广都不可能跟她闹得不可开交,是以之前杨延广一直都是哄着她,没有告诉杨佳妮他已经通过狄柬之跟天元王庭暗中往来。
今春,杨氏兴兵数十万伐楚,意在吞并湖南(洞庭湖以南)大地,而后观望荆襄要塞。
此战是杨氏一统南方的关键之战,成则可以得陇望蜀,兵进荆襄,将南方大地经营得固若金汤。
姑且不说岭南的刘牧之,得了荆襄重镇,南方侧翼便再无忧虑,往后无论是谁,想要顺江而下直驱江南腹地都将只是幻想,正面再经营好淮河防线,中原的兵马便难以南下。
而一旦杨氏想要出兵中原,无论是从荆襄还是从淮河北上,都十分方便。
楚地杨氏志在必得,大军已经开始攻打彼处的节度使,杨佳妮这个时候擅自回归金陵,便可能给一直想要北上打开局面的刘牧之插手湖南战场的机会,令战局横生枝节,杨延广怎能不恼?
可杨佳妮也很愤怒。
杨延广明明已经“答应”她,不会跟天元王庭结盟,可她前脚刚带着大军出征,杨延广趁着她不在金陵了,后脚就派出狄柬之带着大批人手北上,跟蒙哥联手在河北河东作妖,她怎能不深感被背叛被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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