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
赵宁再一次站在曹州神教总坛的大威宝殿前时,这里正在进行大拆迁,里里外外忙碌的民夫络绎不绝。
昔日那座雄伟巍峨的镀金神像,如今已经被刮去了金粉,正被几道粗大绳索勾着,在整齐的吆喝声里,被民夫们扯得轰然砸倒在地。
大小镀金神像上的金粉,是要收集起来充作军资的,不只是金粉,就连铜制的神像本身也会被融掉,拿来做成铜钱。
金铜数量有限,本来应该发挥它们的作用在天下流通,促进国家繁荣,神教把它们做成神像摆在那里装点门面,对国计民生而言半点益处都没有。
大晋朝廷现在很缺钱。
河北河东产出有限,随着战争规模扩大,大晋的粮食开始吃紧。
莫邪正在捣鼓一种据说可以显着增加粮食产量的“化肥”,她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这东西面世,天下将不复有饥馑之忧。可这东西毕竟还在她的实验室里,鬼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出来用,远水不解近渴。
河北河东没有粮,东南却是鱼米之乡,虽然吴国的平民百姓也不能顿顿吃饱,但地主大户、粮商巨贾的仓库里却不缺粟米,朝廷得想办法从彼处弄些粮食来。
中原大战,杨延广自然不准吴国粮米流入敌营。
但他不准其实没什么用,民间走私到处都是,靠吴国那套官僚体系,根本没办法彻底禁绝这种事——他们连私盐贩子都禁不掉。
粮食是会坏的,存储期有限,吴国的地主大户、粮商巨贾不能坐视家里酒肉变臭,把粮食换成金银铜钱那就好储存多了,可以代代相传,所以拿粮换钱对他们而言是刚需。
双方可谓一拍即合。
左右朝廷派人去吴国买粮的时候也不会用官方身份,大家都是商人嘛,在商言商,人家吴国的地主大户、粮商巨贾也不算卖国。
有一品楼、长河船行的多年经营,大晋朝廷倒不愁在吴国买到的粮食运不回来,再者,走私商要是没有自己的货运渠道那还走个屁。
大晋现在缺的就是金银铜钱,所以神教教坛里的这些东西,反抗军是半点也不会放过。
“神教从曹州撤离得极为仓促,很多财富都没来得及带走,如今都被我们充作了军资,虽说只是区区一州之地,但金银铜钱真不少。”
周俊臣捧着一本账簿在赵宁身边不停翻着,眼中充满财迷特有的精芒,好似手里的不是一本册子,而是十万金山、百万粮仓。
他继续道:“除了神教资产,军队抄没的那些无良地主大户、权贵商贾们的家产,加在一起也极为丰厚,粮食、铜钱堆积如山。”
听着周俊臣禀报具体数额,赵宁感觉相当复杂。
数额的确是大了些。
要不怎么说杀人放火金腰带呢,抢劫是没本钱的买卖,国家用大军攻城掠地,本身就是抢钱抢粮抢地盘的发财行为。
更何况反抗军还以无良地主权贵为打击目标,民间财富原先就集中在他们手里,现在反抗军拿了过来,说没发财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大军连战连捷,攻城掠地的速度足够快,中原的反抗军就不缺粮饷——岂止是不缺,如果大军损失小些,这就是在发大财。
发财的过程中,顺便还能壮大一下自身,增强自身实力。譬如说跟吴军两战之后,反抗军兵力就变多了,战力获得进一步提升。
当然,战争本身是一种毁灭行为,会破坏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
要是反抗军的普通战士像吴军那样,打仗就是为了趁机捞一把,掠夺别人的财富,那大军所到之处,即便没有“所过屠灭”“所过焚掠”,百姓十室九空、国家民生凋敝的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兵祸之下,人丁锐减,财富耗损。
仗越打天下越穷国家越弱。
革新战争不同。
革新战争不只是在毁灭,也在建设,且建设更加核心。
革新战争毁灭的是吸血吃人、阻碍国家富强的存在,伴随着民间财富的重新分配,所以革新战争的建设基础极强,建设分外有力。
革新战争只要顺利,不仅不会越打越穷,还会越打越富——不只是革新军队本身富强,百姓也会跟着富强。
这是革新战争的本义。
“大帅,只要中原战事顺利,‘因粮于敌’能完全实现不说,加上从吴国筹措的粮食,我们还能从中原调运粮饷支援河东战场,解决河北军民的衣食难题。”
末了,周俊臣满怀希翼地做出总结。
赵宁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河东之战是发生在自家地盘上的战争,彼处的反抗军没法因粮于敌,只能靠皇朝源源不断输血。
随着秦军占领州县,河东原有的民力物力还在折损,地方产出无法用于自家军队不说,反而成了秦军的粮饷。
此消彼长之下,河东境遇艰难,大晋皇朝很是吃力。
这才是魏氏攻入河东这个举措,带给大晋最大的麻烦。
倘若秦军进展相对顺利,河东不断丢失州县,仅是在民力物力层面上大晋皇朝都在不断被削弱,而民力物力的损失必然影响到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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