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边晚霞坠落,宵禁将至,本来热闹喧嚣的大街,很快便安静下来。
张武离开天牢,直向城南而去。
程狗家也是祖传三代的狱卒,他爷爷还当过两年牢头。
可惜打钱手段不行,人又抠搜,舍不得上贡,便被挤了下去。
到他这一代总算有了起色,一跃成为权贵阶层。
想想也知道,昔日看不起“贱籍”的乡邻和亲戚们,如今只能送上敬畏的眼神,以踏入程家门楣为荣,让程狗各种扬眉吐气。
年少得志,手里又有大把银子,黄赌毒总要沾一个。
而六叔之所以会注意到他,全因镇抚司每日要将天下大事,以及京城大小官吏的私事,汇聚成简报,呈现给皇帝。
最核心的机密,马六未必能看到。
但三五品以下官吏的私事却随便看。
一眼扫下去,那么多消息,能引起他注意的,也只有身边熟识的人。
张武过了煊赫门,沿着主干道一直来到程狗家院门外。
“咣咣咣——”
不多时,门里出来个陌生男人,见张武穿着狱服,客气询问道:
“小哥你是找程大人的吧?”
“对。”
“你不知道吗,他半年前便已搬去城北,前几日又将这座宅子卖给了我家。”
张武愕然。
这宅子是程家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少说养活过十几代人,依着古人的观念,祖宅岂能卖掉?
有钱了,你搬去城北富贵之地,无可厚非,毕竟人往高处走。
但这祖宅你不修葺一番,光耀门楣,还卖掉,比有钱了换老婆还可恶,某人真是开了眼。
“叨扰大哥您了。”
张武客气抱拳告辞,沿着对方给的地址,又往城北去。
作为达官显贵的群居地,每栋宅子都是万两银子以上,院子也是三进三出,非常有气派。
张武如愿见到了程狗。
但上个月还意气风发的提牢大人,如今却像只丧家犬,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呆滞站在大门口,看着一群壮汉把他家里的东西像垃圾一样丢出来。
程狗没阻拦,说明这宅子已经不属于他。
祖宅也卖了,说明他缺钱缺到连祖宗也顾不上,只能先救自己,以后再想法子把祖宅赎回来。
张武从后面走上前询问道:
“欠了人家多少银子?”
程狗扭头看去,见到是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
“欠了近五万两。”
“……”
张武眼皮直打颤。
自己在天牢干了六年,才攒下八千两银子,你这娃真是好大的胃口。
“赌欠下的?”
“是。”
程狗点头。
张武心惊问道:
“总共输了多少?”
“六万现银,加上这座宅子当时三万两买的,也抵给人家了,东拼西凑还完一万两,如今还剩五万。”
“也就是说,你前后加起来输掉十五万两银子?”
张武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程狗如丧考妣道:
“不是前后输的,而是一个晚上。”
“什么?”
张武骤然失声。
夜里风有些冷,程狗缩着脖子,紧了紧衣领凄冷说道:
“黄大人喜欢赌,为了逢迎他,我也会偶尔上桌,谁知那晚不知发什么疯,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主要是黄大人一直在旁边拱火,便越赌越大……”
黄大人,正是把程狗提拔上去的刑部五品员外郎。
他能有今日,黄大人功不可没。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止我那份是我的,你捞的那份同样是我的……官场比江湖还要黑,最不缺过河拆桥的故事。
张武叹一声问道:
“那位黄大人是不是要升任调走了?”
“武哥儿你怎么知道?”
程狗满面惊异。
牢里谁都知道张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练武,一心打钱,对官场的事情从不过问。
况且老黄调走的任命还没下来,只是已经把钱送上,十拿九稳而已,别人无从得知。
“你还没反应过来?”
张武叹气,无语掩面。
正要开口点醒这二货,突然院子里走出个管家样式的人物,斜睨了张武一眼,站门槛上趾高气昂俯瞰程狗说道:
“提牢大人,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由于你亏欠巨额赌债,无力偿还,我们赌坊已经上告刑部,经过诸位大人决议,免去你的提牢主事之职,这是公文。”
明晃晃的刑部文公,盖着鲜红大印,没有从正式渠道下发,而是出现在一个管家手里。
“你……”
“你们和黄大人……”
程狗目眦欲裂,脸皮涨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最终“噗”一口鲜血喷出,受不住打击,直挺挺倒了下去。
有官位在,他还能把银子捞回来,重新发家。
没有这个提牢官,万事皆休。
张武一把将他揽住,掐其人中穴,好一会程狗才转醒过来,双目无神,面如死灰。
张武什么都没说,只是背起这孩子径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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