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冰的话,就像沈韩留在女生宿舍楼顶,被楼管阿姨当晒被杆的绳子,横穿心口两端。
再次午夜梦回,它变成一把铁锤,砸烂了病房的铁窗,又变成一只巨鹰,载她飞出精神病院的牢笼,翱翔高山原野。
囚禁她十六年的枷锁,终于断裂。她和沈韩的异地恋,也步入正轨。
一个月通话四五次或更少,信息有时秒回有时一两天有时一两个星期回复的热恋,紧紧牵绊彼此。
被案子缠身时常失踪的沈韩,成了她繁重学业之余的忠实听众——各种杂谈,大到各国经济贸易战的政治新闻,小到同学们间谁谁分手的八卦,亦或是她的青春期烦恼和秘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会特别想给沈韩生儿育女,又有那么几天惧怕自己养不好孩子。
无一例外,这些都是一长段一长段的文字编辑。
沈韩看完,都先回一句“我看完了”,之后紧跟表达爱意的卡通表情——我想你了,我爱你,送你小心心,么么么,诸如此类。
一直发到吴雨夏回他。
【我在。】
两人就各自找可以打视频电话的无人角落,煲一煲恨不能把对方抱怀里一顿猛亲的电话粥。
有次一连一个月都未能煲一次。吴雨夏眺望校园里隆冬的枯树,吟诗一首——
冬风寒,冬日白,
雪花积还化,巢鸟归又别。
一入相思门,我泪当如月,照我郎儿万里行。
早知思君痛心扉,我亦不悔初相识。
沈韩当天没有回,三天后,他发来消息。
【不知校园的西湖,结冰了吗?】
吴雨夏不知,便一下课前往西湖确认。
拐过圆球形体育馆,她匆匆跑向枯柳的湖岸。白雪,在靴子下咯吱咯吱。湖中的红鸭子船,推开隆冬的水波。
【没有,还有人迎风泛寒舟。】
【不知寒风的柳树下,还有情侣相依吗?】
吴雨夏左右张望,跺着发凉的脚。又飘雪了,无人在岸边散步,只隔了两棵柳树的柳树下,一戴黑色贝雷帽的黑大衣男人望向她这边。他的左手缠着白色护具,绑带挂脖子上。
吴雨夏的脑袋轰一下,奔向他。他也大步走向她。
两人在第二棵柳树下相遇。那望着她温柔得要出水的人,不是沈韩是谁?
她盯着绑带,呼吸一窒,脚一滑。沈韩慌忙揽过她腰:“大小姐,地滑,慢些。”
“你受伤了?”她轻轻抓住那刺眼的白色,“你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挂水耽搁了点时间。没有回你消息,等急了吗?”
她忽然明白季冰问的守寡不是说说。
“我不守寡,”她涌泪,“一天都不守。你敢有事,我立马改嫁。”
“不守不守,一天都不要守。”他擦着她泪。
“我要守!守到你完好地站在我身边!”
“不会有那一天。”他亲亲她额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是刑天转世,是不死之身。”
“那我就是你的头。”说完她泣不成声。
她不敢问是不是自己发的伤感诗,让他分心才受的伤。
自那以后,她再不敢表露相思苦。
沈韩似有所察觉,开始经常向她表露相思苦。她便宽慰他,说下一次见面就给他生儿育女。
可是,每次聚少离多的见面,沈韩都只是亲吻她,从不和她肌肤相亲。
“再等等,”他说,“最近案子多,我不想错过孩子的成长和出生。”
她不催,笑笑说:“最多给你两年的时间栽培新人。我这人耐心不够,到时候霸王硬上弓,可别怪我。”
他呵呵笑,绝不褪去她最后一层蔽体的胸衣短裤,只把她从头到脚都亲吻一遍。
等她浑身冒汗直喘气时,他俯她耳边说:“我等着大小姐的临幸。”说完就去卫生间冲凉。
吴雨夏揪紧床单,要咬碎一口银牙。沈韩,你等着,怀不上你孩子,我就不是吴雨夏。
就这样分分合合,华法大学迎来了20级新生。教学楼和各处花草,都洋溢着喜庆的红光,到处都挂着热烈欢迎的横幅或红花。
吴雨夏踏着明媚的午后阳光,来到同样欢迎新生疯狂打折的校门口一条街书店。
挑了几本法律辅导书后,她接到沈韩1小时后到凌兴市的电话。她赶紧结账,跑往学校,准备回宿舍梳妆打扮一番。
由父母陪伴的新生,拥挤着左顾右盼,碰上热情的同伴,就停下来寒暄一番,自报家乡和专业,不亚于新年问好的热闹。
远远的,一位白衣的马尾女孩,独自站在侧门的花坛前,仰望高耸的校门。人来人往中,她像一株天山雪莲,被遗弃春草肆意生长的人间。
吴雨夏朝侧门快步走去。走近看,她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和破了口子的黑色帆布鞋,深深扎进她心口。
她走近她,站在两米外的人来人往中,窥探她的面容。女孩仰望着校门的脸,清丽脱俗。微蹙的黛眉,藏着丝丝坚韧和点点忧虑。她望望身边有父母陪伴的新生,淡漠的双眼里,是无尽的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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