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云芙被带进御书房,还沉着脸。
若是往常,傅忠海会立刻丢下政务哄她。
可今日却不同。
傅忠海一反常态,没有如之前那般做小伏低地哄她高兴,而是埋头批折子。
不时有大臣或者亲卫进来禀报各部的要事、递各部陈上来的折子,请皇帝陛下定夺。
傅忠海也不叫她退避,面上不辨喜怒,处理起来高效又冷静。
三两句将找上门的事情处理完毕,他又继续批折子。
吕大伴今日也格外安静,蹑手蹑脚地给傅忠海换温热的茶水、小份切好的水果点心、拨了皮的棒棒糖……
战云芙今日没有茶水,也没有点心,甚至椅子都没有一把。
她站在下首,一站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战云芙心中的不满逐渐下去,忐忑开始浮现。
他是真的要训诫自己?
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傅忠海是皇帝,是天武国的天子。
他正在处理国家大事。
而敖家军背后承载的,也是天武国与天狼国、南安国的博弈。
那也算是国家大事。
自己明明已经卸任了敖家军的主帅,却试图偷偷跑去敖家军……
往轻了说,是担心儿子担不起敖家军元帅的担子。
往重了说,是擅自插手军务、不服朝廷调遣、干预国事……
抄家灭门都够了。
她后脊梁开始冒汗。
自己飘了。
竟然做出如此不冷静的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飘的呢?
是从堂堂皇帝为自己御驾亲征开始的?
还是皇帝日常讨好、伏低做小开始的?
自己不过是个孀居的寡妇,怎么可以藐视皇权?!
她闭了闭眼睛,在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再睁开眼睛,她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恢复成当初那个深居简出的宁远侯夫人。
傅忠海确实是有意晾着她。
傅辰安这次送的“礼物”让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飘了。
当了皇帝,就以为自己能弥补当年的心中遗憾,抱得美人归。
让她失了分寸,错却在自己。
这是自己纵容的结果……
他将两沓尺高的折子批完,这才抬头看向战云芙。
看到战云芙垂眸端正的站姿,心底又忍不住叹气。
还是狠不下心、丢不开手啊……
“姐姐可知,我为何叫你进宫?”
战云芙稳稳地跪下了:“是战氏僭越,私自前往敖家军,罪无可赦,请陛下责罚。”
明明很平稳的语气,说出口却还是带着怨气。
傅忠海叹了一口气:“姐姐你可知道,你若是去了敖家军,表面上看,敖家军有了主心骨,实际上会有何影响?”
战云芙之前没想过,刚刚被冷落罚站的时候,却已经想明白了。
“宁远侯威信不在,敖家军帅印交接失败。”
傅忠海点点头:“姐姐既然知错,就先起来吧。”
“多谢陛下!”
若是往常,战云芙挟着怨气,会故意长跪不起,请求降罪,这次她却立刻就起来了。
只是她还垂着头站在下首,一副恭敬模样。
错了就是错了。
骂就骂,咱敢作敢当。
傅忠海让吕大伴上椅子、茶水点心,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可战云芙再不敢如从前一般恣意,谢过之后,坐了个屁股沿,坐姿笔挺。
傅忠海也不在意,挥手让吕大伴退下,这才声音沉沉地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我心悦姐姐,姐姐自然知道。”
“我若不是一国之君,肩上没有这万千百姓,我很愿意放下一切,与姐姐隐姓埋名、双宿双栖。”
“可姐姐你在宫中出入这些日子也看到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朝廷,前朝留下的是什么烂摊子……”
“民生凋敝、百姓饥寒交迫……我既坐了这位置,就需挑起肩上的担子,不能满心只有儿女情长……”
战云芙自然知道。
京城大火,烧了那么多房屋,多少百姓拖儿带女离开京城?
民生凋敝都说得轻了。
宫中暗道遍布,太子妃都叫人扛走了。
天武帝因此大怒,一番拆墙补洞,找出多少暗道?
知道一部分情况的她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什么固若金汤的皇宫?
这就是个筛子!
宫里根本不安全,太子和太子妃跑去了另外的时空,傅忠海却不能跑……
他真的不容易。
她看了傅忠海一眼,眼底带着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怜惜。
傅忠海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心酸。
“宫中也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之前更是差点害了孙儿孙女……”
“如今宫里再无一个宫女嬷嬷,我全都给打发出去了。”
“就连太监,也大多放去了不紧要的地方。”
“这宫里,除了太子妃一个女眷和你送的四个嬷嬷,已经彻底成了公耗子窝。”
“不怕姐姐笑话,太子知道我对姐姐求而不得,也不愿意另外封后纳妃,他前头给我送了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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