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余稳住身子,素手轻轻掀开帘子一角,朝外望去。
处于闹市,纵马之人还没来得及走远,一连撞翻了四个摊子,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浑骂着。
梁晚余睨着他的背影,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那人是谁?”
玉竹跟着瞧了一眼,小脸沉了下来,“那是丞相家的幺儿,名为傅瀛,听说是自幼身子骨不好,常在外面养病,近日才回盛京。”
“身子骨不好?”梁晚余眉头轻蹙,眸中闪过狐疑,“若是常年抱病,如何习马?”
谢家兄长病重时连床都下不了,多走几步路就要咳嗽会儿,哪有他这副混账架势?
“你瞧。”梁晚余盯着他,语气笃定,“他胡骂一通,没有一句重话,分明是做惯了混事的。”
玉竹一顿,旋即也起了疑心。
她虽没有小姐心细,却也还算通透,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
梁晚余抿起唇角,轻声问道,“你可查了他在何处养病?”
玉竹颔首,“查了,线人说是在邳州,那儿常年如春,风景秀丽,十分宜居。”
梁晚余半眯着眼,语气平平,“邳州比江南还远,已经到了大元边上,若是要选个宜居地,江南不是更为合适吗?”
“命人去查,若是傅瀛在邳州有人捧着供着,人人都要给他面子,这里头的水便深了。”
傅丞相难不成有通天的本事,能在天子眼皮底下伸出那么长的手去?
若是打量着宜居,定然首选江南,而非边境邳州,若是想治病养身,哪里的医师还能比得上天子脚下呢?
莫名其妙将幺儿送去边境,若说里头没藏心思,她定然是不信的。
玉竹冷下小脸,轻轻点头,“小姐放心,婢子一定查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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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谢家
“不是我说你,怎么能就这般废物,把老太太从公府里接出来,居然一两银子都没要到?”
章氏怒目圆瞪,语气里满是嫌弃,“难不成给老太太养老只我们一家拿银子?”
“谢锦华位高权重,不敢得罪,谢锦言远在洲城,够不到骂不着,合着就剩下我们家好欺负了?”
谢三爷眉头拧成死结,语气不耐,“你就少说两句罢,无论大哥二哥如何,那到底是我娘,我能不孝顺吗?”
“我只是感叹世道不公!”章氏坐在一旁,哭天抹泪的说道,“我若手头宽裕,能不赡养婆母吗?可家中这几个孩子处处要花钱,是我想省就能省的吗?”
“谢锦华做了高官,谢锦言也在地方任职,只有你,偏偏只有你!”
章氏气不过,用指尖狠狠点着他的肩头,“嫁给你,不仅捞不到好处,还要处处被上头两个兄嫂搓磨!”
“谁敢搓磨你?”谢三爷拂开她的手,面露不悦,“瞧你作闹成这般,平日里是少了你的零钱吗?”
“我好歹出身大户,何处亏了你?你想同两个嫂子比较,何不先想一想自己的家世究竟够不够格?”
“左右老太太已经接来了,你若是心有不满,就滚回娘家去,没人留你。”
章氏一噎,脸色瞬间变得涨红。
她哪里还有娘家……
她是小地方过来的,年轻时性子远不如现在泼辣,模样清秀,身子也纤细。
谢锦程还是个贵公子时,路上捡了卖身葬父的自己,领回别院一夜春光,给了自己五十两银子。
后头她一次中招,有了身孕,上门逼婚,先国公气极,毒打了谢锦程一顿,而后逼着他娶自己进门做正妻,好让他长个教训。
谢锦程最重脸面,不肯娶个身份不明的乡下女,闹了许久,却仍旧拗不过老爹,硬生生被摁着头成了亲。
章氏也争气,为了站稳脚跟,先是生了老大谢桄,后生了老二谢明瑜,再又是谢绵绵。
三次有孕,谢锦程花边不断,不停有人效仿自己逼婚,为了守住地位,她的脾气越来越火爆,愈发不好惹,犹如市井泼妇一般,才能保住后院平静。
谢三爷见她不说话只盯着自己,扭头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不肯吃这个哑巴亏,若是老爷要不出银子,我便自己去要!”
章氏打定了主意,语气加重,掷地有声,不理会谢三爷面上的吃惊,转头就走。
“你……”
“老爷!”
心腹小厮突然闯进来,谢三爷顾及脸面,顿时止住了话头,皱眉呵斥道,“怎么这般没规矩!”
“老爷,事出有因,小的真有急事要报!”
谢三爷脸色一变,皱眉问道,“什么事?”
“辽东有人偷偷送信,说是村里来了奇怪的人,偷偷调查咱们,在村尾还发现了马车印,一路跟上去,也只跟到辽东城界,后头便是青砖地,没了印记,叫他们给跑了。”
“废物东西!”谢三爷拍桌而起,怒不可遏,“送信之人可提供了样貌?”
“他只说是五六个男的,都不胖,并非是辽东口音,为首的那个嘴角有粒黑痣,脖颈上有块拳头大的胎记。”小厮身子一抖,老老实实禀明,“那人签了咱们五十两银子,之所以敢来送消息,是为了商量能不能宽容他一个月。”
谢三爷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杀了他。”
小厮处变不惊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敢和他们谈条件,只有死路一条。
“另外,将此事告诉王爷和丞相,务必要让他们给拿个主意。”谢三爷紧咬牙关,低声道,“此事若办不好,你的脑袋也别要了!”
小厮颤了颤,半晌才应道,“小的明白。”
待他走后,谢三爷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背后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一直清楚自己做的事犯了国法,罪大恶极,也清楚的记得自己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若是从前,他还会犹豫后怕,尚有良知在,可如今,他只想赚够银钱,好好活着,继续过花天酒地的日子。
他有太多把柄,若是不跟着那二位,他必死无疑,他实在是怕极了。
谢三爷用力咽了下口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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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大堂中吵闹声连连,甚是惹人心烦。
卫氏坐在高位,用手托着额角,神情凝重,“章惠,你又来作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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