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嫣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只是此时实在开不了玩笑,勾头弯腰时,莫问离的手也到了,冰凉的指点尖和她的手指触到,先她一步捡起了面具,用袖子轻轻擦净,递到她的面前。
“抱歉。”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睛,低低地说。
渔嫣把湿漉漉的面具往脸上一扣,揪着欢喜的缰绳往上爬。
“渔嫣,我没有恶意……”莫问离看着她笑。
“谢谢。”渔嫣匆匆说了句,利落地爬上了马。
“渔嫣……”
“我是骁王妃,我的名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渔嫣匆匆打断他的话,策马往前。
——————————————我是其实你是我的小东西的分界线,想起来就很美好——————————————
莫问离久久站着,看着她带着侍卫和十月们策马疾去了,才摇头笑道:“这丫头,想不到长大了是这样的脾性……还以为会是个憨实的小村妞,难为当初用我的血喂他了,对我这么凶。”
说完,举着他的大伞,慢吞吞地在河堤上走着,抬眼看滔滔长河,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肃然。
两名同穿白色长衫的男子从河堤下跑上来,大声说:
“尊主,十九公主已经送给赵太宰了。”
“哦。”莫问离淡淡地应了一声。
“可是御璃骁的人看到了。”二人对望一眼,为难地说。
“哦。”莫问离还是形容淡淡。
“尊主,您到底是准备答应御天祁的条件,还是答应御璃骁的条件?”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小声问他。
“安心,你觉得呢?”莫问离转过头来,看着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往河堤下走,“这么大的雨,也只有倚荷苑可以呆着了,不知道今儿晚上会有什么花样。”
“尊主也该娶个尊主夫人才是。”安心犹豫一下,小声劝道。
“找个婆娘管着我,有何意思?找个婆娘唯唯诺诺,又有何意思。”莫问离轻哂。
“可是,总得延绵子嗣啊。”另一个人也忍不住了。
“怎么,你还指着寒水宫世代相传?自古江湖客,多死于非命,站得越高死得越早,我如今胡吃海喝、肆意逍遥,等死而已……”
“可是,”安心手握着腰上的宝剑,沉默了会儿,低声说:“我看尊主不像等死,像在等人,莫非尊主真和这位王妃有指腹之约?”
“啊?”莫问离转过头来,盯他一眼,冷哂道:“我看这几日在倚荷苑赏荷赏蠢了,你也别跟着我的,去办事吧。”
安心脸色一凛,赶紧低头上前,听他交待完了,快步离开。
河水的咆哮声愈大了,莫问离蓦地,停下脚步,盯着去而复返的一人一骑一狮。
渔嫣在离莫问离六七步距离的时候,用力勒住缰绳,欢喜高扬了前蹄,在莫问离面前如同示威一般踢了踢蹄子,渔嫣再把手中马鞭往莫问离身上一指,大声说:
“我记得你!”
莫问离的唇角慢慢勾起一弯笑意,琉璃瞳里泛起几丝促狭的光。
“哼,你无耻,真是从少年时一直延续到今日,当年我才六岁,你就哄走我的红糖吃!”渔嫣一甩马鞭,冷冷地说:“想不到,你还真练成了功夫,怎么,现在能还我的红糖了吗?”
莫问离脸上的笑意尴尬地凝固住,半晌,轻轻点头。
“红糖……不错,红糖……”
双眸微微眯起,那些少年时光,如这大河里的水,往他脑中涌来——
十六年前,他十四岁。满门被血洗,忠仆护着他逃进锁骨山,忠仆为救他,跌下了山崖。他独自被困在捕兽陷阱中,爬不出来,万念俱灰,看着天亮,又天黑,天黑又天亮……
当他奄奄一息时,突然听到了清脆而且嘹亮的哭声,他以为是幻觉,这样的林子,怎么会有婴儿啼哭?他躺在泥淖里,听着、听着、突然就有了力气,想要出去看看,谁会在这里哭?
于是,他捡起了一块石子,拼命地在泥上凿着小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摔下去、再披上来、再摔下去,再爬上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精疲力尽地爬上了深坑,往前看,残阳如血,把眼前一切都抹上了浓艳的红色。
那哭声,从东边传来。
他往那边爬……爬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看到了一眼泉,泉边摆着七名女婴,其余六个都安静无声,独有一个雪色小团儿正踢打着小脚,大声哭叫。
他爬过去,抱小东西抱起来,这样大的眼睛,这样漂亮的小脸,这样红的小嘴巴,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
的小孩,可惜额角上却用豆大一块红斑,还在渗着血珠,他用手指抹去血珠,把她从那泉边抱开,坐到了大树下,凝望着她出神。
她怎么会在这里?那六个孩子又是谁丢在这里的?难道,是不喜欢女孩儿的村民,把她们遗弃到了这里?女孩儿就不是命了吗?为什么他们这么残忍?为什么,小东西你这么可怜?
她在他怀里拱,小嘴去咬他的心口,分明是想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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