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人生,秦越觉得,不会有比“敷衍”更适合的了。
只是在别人看来,他的想法简直是不可思议。
“哈?敷衍?”
“你也算个小少爷了吧,虽然和江家那种程度的不能比,但是从小吃穿用度都很好。”
“家里的事业有母亲和哥哥撑着,父亲又是医生,看病也有人脉,多幸福啊!”
“你哥还那么万能,家里对你也没有多高的要求,这条件,超过无数人了好吧?”
从小到大,说这种话的人要多少有多少,简直烦不胜烦。
他想要的只是和说得上话的人吐露一下内心的苦闷,又不是真要别人给他出主意,为什么还要指责他?
他难道不清楚自己掌握着多少别人梦寐以求的优势吗?可是,烦恼会因为这些优势就消失不见吗?
秦越就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敷衍,他有优秀的家庭,完美的哥哥,而他自己,什么也不行。
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调侃,大意就是,有的人属于女娲捏人时一个个认真捏的,有的人属于树藤甩出来的泥点子。
他就像是泥点子,有哥哥珠玉在前,他什么也不是。
看小说的时候,秦越会想,他哥大概属于主角那个级别,而他,属于主角的背景板,只是因为主角需要家人,他才得以存在。
他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找不到自己存活的意义和价值。
直到那一天,哥哥死了。
秦旻怎么会死呢?在葬礼上,秦越依旧无法想通这件事。
他不是“主角”吗?他应该永远光芒万丈地活在世界的中心,为什么会为了救自己而死掉?
为什么,主角没有了,背景板还活着?
妈妈和爸爸悲伤又痛苦,又不得不接受只剩下一个孩子的事实。
于是,曾经属于主角的舞台,催促着秦越登上去。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是背景板啊!如此敷衍的存在,怎么可能站得上去!
多好笑,明明他以前还幻想过重生,想着要把秦旻的闪光点全抢了,换自己来当这个主角。
结果真轮到他了,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他开始逃避,不敢面对家人的视线,也不想承担那些对他而言太重的责任。
好痛苦,像是快要溺死在那些期待与注视之中,他奋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直到高长缨的出现,让秦越获得了解脱。
他是真的喜欢高长缨吗?秦越也不知道,只是在她身边,他可以获得……自信。
他无法在原本属于秦旻的舞台上成为主角,但是他可以在高长缨的舞台上成为她的“男主角”。
任何一个爱情故事里,都有着两个主角。
在以高长缨为女主角的舞台上,他可以不用承担那么多的压力,只要爱着她、为她付出一切就可以了。
直到此时此刻,秦越感受着刺入体内的冰冷而坚硬的利刃,头脑一片恍惚。
好痛,好恶心,好难受,没有办法站立了,要摔倒了。
“咚”的一声闷响,秦越倒在地上,头晕眼花。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要死了吗?就这样死去吗?
不要,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还没有……
意识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还没有”?他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吗?
没有。
他没有愿望,没有执念,敷衍的人生,或许就应该面临这样的结局。
秦越原本朝着半空中伸去的手,重重地垂落下来,砸进血泊里。
他的眼前发黑,周围的声音也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另一番情景。
他看到自己回到了刚升上高中的时候,高一三班多了一个人,结果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那些记忆给得并不连贯,像是在挑着重点。
他看到自己和哥哥缓和了关系,努力学习取得了比现在好得多的成绩,还得到了妈妈的奖励。
他听到哥哥说羡慕他,还说他是英雄。
班上的大家聚在一起,参与了许多事,热热闹闹地度过每一天。
当有同学遇到困难或麻烦的时候,全班人都会站出来,给她或他出主意,再展开行动。
他看到自己作为副班长,在一群人里上窜下跳,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就算没发生任何事,只是普通的日常,他也能安稳地入睡、精神抖擞地醒来。
眼泪不知何时沁了出来,滑过脸庞,落进地上的血泊里。
他以前总是在后悔,总想着自己什么都比不过哥哥,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敷衍、没有意义。
可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好好地做过选择,也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做好准备。
他连自己在后悔什么都不知道。
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哥哥去世后,他什么也不是,沦落到如此结局。
就算真像小时候想的那样,出现名为重生的机遇,他回到过去,也只会重蹈覆辙。
“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我什么都能做到!”
秦越有些贪婪地看着记忆里的自己,牢牢地记住这两句话。
真正敷衍的并不是他的人生,而是他对自己的人生的态度。
存在的价值也不需要别人来赋予,更不需要去找,而是应该由自己创造。
他会有这样悲惨又可笑的结局,其实也是理所应当。
【你的结局并不可笑。】
【如果是她在这里,一定会这么说。】
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不知为何,秦越就是知道,这个声音和他获得的这些记忆有关。
那个“她”,就是记忆里三班多出来的女孩子吧?
“谢谢……谢谢你……”秦越呢喃着,眼神逐渐涣散。
并不是为了感谢对方在生命的最后,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而是为了感谢对方将“答案”送给了他。
原来他也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
好比一直在黑暗的海域中漂泊的船只,终于看到了灯塔,他只想在光芒的指引下,回到港湾里停歇。
他不是带着财宝、历尽艰辛回来的英雄,可是世界上不只有英雄,唐·吉诃德有唐·吉诃德的结局。
所以,就让他作为秦越——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给这段人生画上句号吧。
【个人奖励发放完毕。】
【晚安,秦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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