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阔稍稍诧异,在他看来,这里并不是北唐阵线中重要的地方,厮杀自然是有的,但是理应不用这么拼命。
“那家伙不会就这么死在里面了吧……”
他隐约听见了一声吴语的吆喝。
“那家伙”?他想了想,该不会就是说的自己吧?
“刷——”
“刷——”
秦杀舞出两个巨大的银色圆弧,带出一连串的血花,两名铁骑发出声声闷哼,铁甲被破开,一前一后地落下马来。
那个方向的震动越来越大,伴随着愤怒的北唐官话,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管阔看着破进来的那些铁骑的装扮,确定他们是铁马军。
“还没死啊!”
战场之上,生死之间,却能够带着一些满不在乎的调侃,也就只有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老兵才会有的心境。
看着那些铁马军,管阔忽然感觉到了某种亲切,就像是在北疆的时候,和兄弟们面对突兀人并肩而战的亲切。
原来同伴和战友虽然是可以变化的,但是你们并肩而战的时候,一切变化便都无所谓了。
他看到无迹混在那些铁马军中,疾冲而来。
“想溜?痴心妄想!”几名北唐铁骑恶狠狠地举枪杀了过来。
体内气息收放,斩出数刀,身形掠过天空,又猛然回收,再出数刀,一切都仿佛行云流水。
管阔已经落到了无迹的背上。
“我不溜,”管阔望着他们,背后是那些拼着损伤杀进来的铁马军,“我灭了你们!”
……
……
“为什么会来救我?似乎你们都不待见我。”和最前面的那名铁马军并肩而行的时候,管阔问道。
“你为我们大吴而战,就这么简单。”那名铁马军说道。
如同当时的卫佰一样,“我不明白。”管阔说道。
“不管我们是怎么看待你的,但是既然你现在为我们大吴而战,因此而杀死了他们的一名骑郎将,转而被围攻,如果我们袖手旁观的话,和狼心狗肺又有什么区别?”那名铁马军的声音显得有些渺远。
也许他下一刻就会死,不过做了觉得问心无愧的事情,真好。
“不论最后大吴的路在何方,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寒心,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管阔点点头:“如果我处在你们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做的。”
在大国沉浮之间,他们是小人物,在历史风云之中,是更小的人物,不过只要做了想要做的,便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
……
铁血的战争摧毁了无数人的生命。
绵延的战火让那一整片范围都被鲜血浸染。
关偃月握着刀柄,那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远方大地,那里是他的部队,是他的将士们,在不断牺牲。
扬州地界,败了,后面是扬州城,再败,金陵在望。
这是一场决战,最起码对他而言。
但是北唐的军队在摧毁着他的军队,四面八方都在血战,却伤亡惨重,照此下去,很快所有的部队便都会毁灭。
所有的将士都像是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或者是根本不在乎,依旧在无畏地厮杀,但是他在高处望着,已经明晓了一切。
单单以作为先锋部队,而且堪称南吴最强之一的铁马军,便已经只剩下三千多人,折损了一大半之多。
这是难以承受的代价,而且他非常担心的是关家那一位老人的安危。
大旗依然在,关家的雄风依旧,但是这是不是显得有些悲剧?
战斗从清晨开始,现在已经是申时,所有人都滴水未进、什么都没有吃。
而现在,铁马军已经陷入进了北唐部队的重围之中。
其他南吴军队被北唐军队分割包围,于是铁马军便只能够孤军奋战。
五千北唐铁骑在围杀他们的最前头。
为首的,是那位战功赫赫不可一世的独臂老将军。
……
……
身上湿透了,全部都是汗水。
手中却是无比干燥,烟尘将手心里的汗全部都吸干,于是便只剩下巨大的摩擦力,带来破损的皮肤。
关直霄发觉,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在年轻的时候给予他很愉悦很兴奋的心境,因为关家的大旗所向,尽是披靡,那代表着大吴的强盛往前更大了一步。
但是他很清楚,现在和那些时候,并不一样。
他老了,不是少年,也不是青年、壮年。
但是他对面远处的那一个大敌,同样也是老了,他没有吃亏。
他看见了对方,对方也看见了他。
关家大旗和冠英将军的将旗相聚只有一百丈,却隔着一千多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涌动起一股强烈的信念,仿佛是又变回了那个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
鲜衣怒马少年时。
他策马来到那位掌旗官的身旁,对着对方沉声说道:“把旗给我。”
那名掌旗官很明显是被他的这一席话给弄得愣住了,一时之间并没有作出任何的动作。
大手一挥,大旗已经掌握在了手中,关直霄不管不顾那一位还在兀自发愣的掌旗官,当先朝着某一个方向冲去。
“杀,北唐铁骑,是我们的,冠英将军那个老匹夫的小命,是我的!”
他咆哮道,当他咆哮的时候,整个天空好像都绽放出了最美的色彩。
遥远之处的那一位老将军,极为默契地微微笑了一下,策马来到北唐铁骑的掌旗官处,一把夺过大旗,紧握手中,猎猎作响。
刀锋直指关直霄!
……
……
奔驰在天穹之下的老人。
他们怀想曾少年。
少年已过,再无少年。
少年轻轻抚摸他的刀。
从前的记忆,是鲜衣怒马。
谁还会记得,他们驰骋江山。
……
(改编的《少年弦》,大家可以听一下)
在多少天以前,北唐战神,和南吴圣将,这两位老人曾经作出过一生之中最大的决定。
而今天,冠英将军,和关直霄,这两位老人,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亲自掌旗,冲在最前面,朝着最有资格做自己对手的老人奔驰。
关直霄一手举刀,一手举旗,原本苍老沧桑的身躯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高大。
冠英将军用独臂将大旗绑在马身上,另一只手依旧握紧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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