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下,犀沉与夜雨都看的分明。
温长醉的双腕,各有一条深深的,蜈蚣般的伤疤。
伤疤一直从他的指根,延伸到小臂。
当时的伤口,怕是已将他手臂和手上的筋脉全部挑断。
如此程度的伤疤,是假装不来的。
任谁都能看出,这样一双手,是没办法举剑的。
以“剑魂”之名蜚声天下的温长醉,竟然已经武功尽废,再也没法拿起剑了。
这样的消息,无论谁听了,都难免会长叹一声。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这是何等的悲哀!
难怪,温长醉会将池鱼居装饰的富丽堂皇。
难怪,他会八面玲珑,礼数周全的招待犀沉与夜雨。
难怪在如日中天时,毫不在意浮名,毅然隐退的他,如今竟然去巴结一位海上的富商。
因为温长醉实在已经将他的全部都失去了。
一个名为“剑魂”的剑客,失去了他的剑,就已经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他的恐惧与隐瞒,自然也就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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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辈大错特错。”犀沉长揖一礼,“对前辈多有冒犯,这次,晚辈万万不敢希求谅解。”
温长醉摆了摆手:“小友不必如此,我若真的在意,又为何会告诉你们?”
犀沉不语,温长醉叹了口气,径自接话道:“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已退隐三十余年,惦记我的,想要与我一决高下之人,还是络绎不绝。”
“若是十五年前的我,定不屑令自己的爱徒在林中做诱饵,更不屑派人去渔村查探。只是,现在我这条小命,只能靠这种手段才保全下来。”
“小友,此前我知道你们已有疑心,却无论如何也不敢以实情相告。如今,若是能换得小友的信任,我便觉得值得了。”
“晚辈再没有半分他念。”犀沉道,“如今我已明白,前辈乃真君子。”
“只可惜,有些人却是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妙悟在一旁冷冷道。
他们二人,自然是知道温长醉已没有武功的。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在犀沉连连逼问时,露出愤怒的表情。
妙悟的性子本就尖刻一些,与犀沉针锋相对,也是情理之中。
此刻,犀沉也自知理亏,除了行礼致歉,不作任何辩驳。
“妙悟,休得无礼。”温长醉喝止道。
“师父,这人出言不逊,还对你步步紧逼……”妙悟忿忿道。
“我与雪落,情同结义,两位小友是雪落的门下,我本不该有所隐瞒才是。”温长醉道。
“说到底,是我先存私心,才令两位小友生疑,这绝不能怪到两位小友的头上。”
妙悟仍愤愤不平,看似还想争辩,温长醉已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
妙悟恨恨瞪了犀沉一眼,刚想退回去,却见犀沉忽然在温长醉面前,深深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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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此生除了掌门人外,从未佩服过谁。”犀沉道,“但如今,我心中情绪,难以言表,只有一拜,以陈己志!”
高傲如犀沉,竟毫不犹豫的拜下。
只因他已彻底为温长醉的气度而折服。
这位老人被称为“剑魂”,不仅是因为他有着出神入化的剑术,更是因为他有着身为侠之大者的剑心。
对友人无条件的信任,对兄弟无条件的坦诚,还有那份宽宏大量,与时刻的自省之心。
即使放眼江湖,也未必再能找到如温长醉这样的人。
他失去了武功,因此稍有些恐惧,可他也并未谋财害命,甚至未牵连任何人,这完全只是一件小事。
而犀沉却因为一件小事,怀疑一个真君子。
哪怕妙悟不说话,他也没法原谅自己的。
在犀沉拜下的同时,夜雨也跟着拜了下来。
因为他也完完全全感受到了犀沉的心情。
刚刚,他没有说话,因为犀沉是师兄,在二人之中,夜雨不该开口。
但犀沉的怀疑,同样是他的怀疑,犀沉的担忧,也同样是他的担忧。
因此,犀沉的敬佩与愧疚,也同样是他的敬佩与愧疚。
妙悟、灵心二人的神色终于稍见缓和。
而温长醉的脸,竟然已因激动而发红,双手甚至都已因感动而颤抖!
半晌,他才长叹了一声,道:“人老了,禁不起风,灵心,把我的帕子递给我。”
灵心应了一声,递上一张丝帕。
温长醉接过来,半转过身,拭了拭自己的眼角。
“师父,我看这两人虽然混蛋,认错之心,倒也诚恳。”灵心柔声道。
“两位小友,怎么能以‘混蛋’相称,真是胡言乱语。”温长醉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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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她说的没错,我是天下第一大混蛋,我师兄则是天下第二大混蛋。”
灵心、妙悟与温长醉都一愣,齐齐看向说话的夜雨。
就连跪在一旁的犀沉,都有些惊讶的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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