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娇想来,崔瑛说的或许是有道理的,一时心头又大为震撼。
她一直把崔瑛当小孩子看待,觉得崔瑛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可这几个月重新接触下来,她才突然发现,崔瑛或许本不像她们想象中那样无畏无知。
也许崔瑛心里都懂,可她更愿意把自己的人生活的精彩些,随性些。
崔瑛问她,什么才是正途。
是了,天下学子寒窗十年,有的甚至是数十年,为了一个进士,甚至是一个举人的功名,这是正途吗?也许是吧,可考取了功名之后不就是为了入仕做官?
崔旻如今已经得了八品京官的职,在天下学子眼中这已经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到底魏笠仲和崔家人不满什么?
薛成娇此时才恍然大悟,这一切,不过是贪心不足所致而已。
如果崔旻出身寒门,不要说他今日得了八品京官,就算是十四岁中举这一条,阖家上下就没有不欢喜的了。
说到底,是崔家人和魏笠仲自己对他寄予了太高的希望,希望将来崔旻能考中进士,甚至能在殿试中拔得头筹,就算只中二甲头名,只要能够入选庶吉士,这就足够了。
所以到今日,崔旻莫名其妙的被点名进京入了户部,家里没有欢喜,他的老师也不替他高兴,因为他走错了路,这不是他的正道。
薛成娇一时替崔旻不平,蓦然又想到了自己。
那么她薛成娇今生的正道又是什么?她的结局又会如何?
崔瑛刚才说了,这世间万事都早有天注定,可老天如果注定了让她惨淡收场,又何必让她重活一世?
她本以为她是为了嫁崔昱才重活的,也许是老天爷前世铺错了路,把她的结局弄岔了,所以让她重新活过,改写一下这一笔呢?
但是活过来之后,很多事都做的太顺利,虽然这顺利之中夹杂着很多风险,可至少她想做的,都做成了,然则时至今日,她竟没有丝毫的欢喜和欣慰。
崔旻做官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是不小的。
她一时间竟觉得,或许她心里所想的那个结局,根本就不是老天安排给她的结局,她最终是该何去何从?将来她又应该为了什么而努力?
薛成娇下意识的看向了崔瑛,复杂的神色中夹杂着一丝羡慕。
崔瑛真好啊,在最好的年纪里,过最好的生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崔瑛并不知道她心里闪过了这么多的念头,只是看她许久的沉默不语,却又突然看向自己,便吞了吞口水:“你看我做什么?”
薛成娇嘴角上扬:“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好。”
崔瑛让她夸的有些莫名其妙:“你看你这个人,说话总让人摸不着头脑。本来前些日子觉得你好多了,不像是刚醒过来那会儿神神叨叨的,怎么从大哥哥任职的文书下来后,你又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整个人怪怪的。”
“是吗?”薛成娇收回了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湖面,“也许是觉得世事无常吧,或许你的说法是对的,这世间本没有什么是人力可改变的。但是崔瑛,为什么总会有人不停的说人定胜天呢?你觉得,人之所以努力的活着,是为了什么?”
崔瑛啊了一声,又喂了一声,伸手推了她一把:“你又在想什么?问的话古里古怪的,让我怎么接?”
薛成娇扭脸看她,就见她有些茫然的望着自己,一时又觉得心情好像好了不少:“我是说,你说得对,他们都觉得旻表哥做错了,可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旻表哥安排好的路,让他十四岁中举,十五岁入户部。将来如何,没人知道,是不是?”
崔瑛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心里又总觉得不安:“成娇,你是不是还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啊?”
薛成娇倒也没打算瞒着她,崔瑛拿自己当朋友看,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算计等着自己,这让她觉得有些安心:“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将来的路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你呢?老天爷给你安排了什么样的路,这条路是还会有什么人、什么事,是我们控制不了的呢?”
崔瑛稍稍松了口气,嘿了一声,拿手指戳了戳薛成娇的脑袋:“怪不得你总是心神不宁,现在还会积食了,想这些做什么?这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吗?谁能知道明天发生什么啊?所以我一贯奉行的呢,就是轰轰烈烈的活着,活着,就要自己高兴,要自己舒坦。”她说着又撇着嘴看薛成娇,“像你这样时不时就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将来又会如何,你过的开心吗?”
薛成娇先是怔了怔,旋即就笑了起来:“谁说你是没心没肺的,要再有人这么说你,我一定替你打她。”
崔瑛根本不是没心没肺啊,崔家的长辈都觉得这个小幺不成事,可事实上,崔瑛的智慧,才是真正的智慧。
湖面上有微风拂过,荡起层层水波,如今已入了十月,天气渐寒,可今日难得的有太阳,阳光打在那些激荡起的水波上,又闪烁着光芒,那光耀眼,全都刺进了薛成娇的眼中,就好像崔瑛的人生一样。
薛成娇反手拉了崔瑛一把:“起风了,回去吧。”
崔瑛嗯了一声,握上她拉过来的手,与她携手往长房那边去了。
可她二人却又不知,这长廊不远处的圆柱后躲了一个人,此时见她二人携手而去,才从拿柱子后站出来,眼里聚拢了冰渣,盯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之后,那些冰渣骤然碎裂,化成了一汪毒水:“可你们活的这样舒坦,又是凭什么呢?”
那声音分明是个尚且稚嫩的小女孩发出的,可说话时大概是咬牙切齿,便让声音变的有些凌厉,此刻猜想她的面容,也应该是狰狞恐怖的,毕竟她手里捏着的一朵纯白色木芙蓉已经被掐碎了,花瓣被蹂躏的不成样子,花汁溅了她一手,这姑娘回过神来,低头失神的看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终于把那朵残破不堪的木芙蓉扔向了湖面,而后取了帕子将花汁擦干净,竟连同那一方上好的丝织刺绣手帕也一同扔了不要,又向着崔瑛二人离开的方向恶狠狠的看了半天,才向反方向迈开步子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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