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元年,二月廿三,祭祀渔神。
虽然是小众节日,可泉州沿海一带颇为重视,毕竟“靠海吃海”,大部分海边百姓都祈求风平浪静、鱼虾满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本去经营盐场、海外贸易的。
往年,留从效作为泉、漳十二县的“总县长”,都是会参加祭祀仪式的,其间,还会“大赦境内”,这是建立自己威信、安抚两州百姓的好机会。
虽然只是一方割据势力,留从效还是很懂得经营民心、塑造认同的,仅这一点,就比相邻的南汉好了几百倍,刘鋹可是连大臣命根子都要夺去的家伙。
没办法,土地瘠薄,人口不多(投降北宋时仅15万户),不团结不行啊!
今年,留从效没来,他在衙署之中焦急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桌案上的诏书,脸上的忧虑又添一份。
留从效的节度衙署,本质上就是自己的“藩王府”,在所谓“衙城”中央,居住、办公、待客等功能一应俱全。
同时,留从效自成为节度使之后,就加强了对泉州城的修缮,在昔日闽国奠基人王潮所建子城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规模,在外面增加了罗城,兴建七门,看样子是打算把“土皇帝”的座位坐穿。
今日一封诏书传来,让留从效的“土皇帝”梦清醒过来,他猛然发现,自己安逸太久了,几乎忘了身在三国夹缝当中。
一想到这里,无名怒气升起,对门外侍卫喊道:“人还没到吗?”
话刚落音,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专门等着留从效喊这一嗓子。
“属下来迟,还望晋王宽恕则个!”
留从效的“晋王”之晋,指的是晋江,也是南唐封的。
一抬头,泉州统军、节度副使陈洪进,统军副使张汉思,清源军左厢指挥使王忠顺,清源军右厢指挥使董思安、泉南防御使苏光、漳州刺史留从愿等人,一股脑地走进衙署大殿。
清源军控制地盘之上,主要的实权人物都到了,留从愿更是留从效的大哥。
“诸位无需多礼,今日召见大家前来,是因为金陵送来了这个东西——”
留从效用手一指,一众人这才发现,桌案上放着一个黄绸帛书,疑惑地凑上去,内容还没看完,先看到了硕大的“大周国玺”四个字。
众人瞳孔不由地一颤!可随即又迷惑起来。
陈洪进问道:“晋王,这是何意?确定是金陵送来的?”
留从效点点头,说道:“确信是金陵枢密院遣人送来的,太子李煜已经向扬州纳贡,这意味着南唐奉郭宗训为大周正主,诸位,好好读一下诏书上的内容。”
后周内乱,泉州这边早就得到了消息,留从效一直犹豫,应该向谁表忠心。没错,尽管名义上已经归顺南唐,可实际上,留从效不仅与吴越暗通款曲,同时也积极向后周示好。
读完之后,漳州刺史留从愿忍不住说道:“这简直是拿咱们当枪使!”
诏书内容,就是要求清源军配合,一同攻打南汉刘鋹!
留从愿、留从效是一家子,自然要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战事一起,粮草、兵马都要大量消耗,还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别说格局小,谁都一样。
陈洪进却满腹狐疑,反问道:“晋王,末将并不怀疑这封诏书真假,只是……”
“济川(陈洪进的字),咱们自己人,有话直说。”
“是。晋王请想,如果是大周与大唐交涉,要求出兵招降刘鋹,诏书不应该是从洪州发出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张汉思年纪最大、阅历丰富,说道:“国主李璟坐镇洪州,距离扬州太远,如今太子李煜监国,金陵发出诏书也不奇怪。”
陈洪进心思缜密,反驳道:“慕山(张汉思的字)兄此言差矣,洪、扬二州相去甚远不假,可一路送到泉州,中途岂不是正经过洪州?国之大事,岂会如此草率。”
留从效问道:“济川,依你看,该如何解释?”
“晋王,八成是太子李煜自作主张,这差事办好了,大功一件,其他人……也就没有威胁了。”
留从效顺着这句话往下想,觉得颇有道理,自从原太子李弘冀、皇太弟李景遂死后,南唐储君看似没有悬念,实则暗流涌动,最大的竞争对手李从善,此刻可是正在洪州担任“四十二路兵马副元帅”。
“济川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牵扯到大唐内部争斗。”
“属下妄言了。”
事实上,留从效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只是想要人给自己一个肯定罢了。
这下子,事情麻烦了,如果真是如此,自己到底听还是不听?
“诸位,今日相邀,就是商议个主意,咱们到底参不参与征讨刘鋹的事情中。”
“参不参与”不是单选题,泉州方面必须要出兵,但出多少、怎么出、具体参与多深,却是值得商榷的。
“不参与”就意味着走个形式,派出千把人,跟着走一圈。“参与”就要大张旗鼓,倾尽所有兵力为之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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