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还想再去哪儿,师父都带着你去?”
“已经够了,师父。”
玉致抬起头,望着永恒不变的烈日,想着这世上既然有不散的日光,夜幕永远不会来临。
她如果选择在这里羽化。
是不是,就可以化作这灼灼烈日的一部分,永远看着师父了。
李灵运不知道徒弟心中所想,只是鼻间久违有点发酸。
自己这样的人。
不论桃花劫降世也好,天地要扭转世道也罢。
他纵使舍了性命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这般从一群人到一个人,实在叫人觉得疲倦。
玉致的生机正在凋零。
在她的要求下,师徒俩寻了一处最高的冰山,就坐在山尖上,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
玉致把头靠在师父的肩上,两眼微微眯着。
她轻声问道:“师父,当日张道友羽化,他曾传我一道可以看清寿数的法门。”
“你猜猜看,我最后到底有没有看。”
李灵运视线抬高,脸上的笑意与心中的悲意融在一处,仿佛水波一样。
“你这丫头胆子小,师父猜你不敢看。”
这话里透着一个师父独有的,对于自己徒弟的坦率。
哪怕在这种时候,也没有昧着良心说漂亮话。
玉致就吃这套。
她的脸上像是扬起了笑容,显得很是满足。
“还是师父最懂我。”
“张道友一番盛情,可我这人也是怕死的。与其惶惶终日,不如享受剩下的光景,所以我就拒绝了……”
她一直没有停下,只是自顾自的说话。
李灵运也没有打断她。
因为,他也怕,徒弟一旦噤声,从此就不再说话了。
只是不时点头与答应,以示自己在听。
若非无能为力。
堂堂仙人,何需靠着逃避来求一个心安。
直至某一个时刻。
玉致察觉到喉咙里忽然像是吞了刀子,火辣的痛。
她这才明白,生死之事是逃不过的。
好在,自己也不亏了。
她侧着身子,将头趴在李灵运的腿上,再说了一句。
“师父,徒儿从江湖回来了。”
李灵运点了点头。
“你说的话师父听到了,宜静。”
听到这话,朱宜静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在师父的怀里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一片片金光闪烁,好像要飞到空中去。
李灵运明白了徒弟的心意。
只是,做徒弟的有徒弟的孝敬,做师父的也有师父的成全。
他不能这么自私。
李灵运张开手掌,将光华悉数收敛,带着她回到了皇陵,这里才沉眠着朱宜静的家人。
六品羽化,直至最后彻底消散。
很快,金光不见。
李灵运仍然保持着先前那样虚托的动作,但是怀中早已空无一物。
他就这么在原地站了七日七夜。
这墓道中的磐石,甚至都不及他更显岿然。
直至一抹细微的光亮,不知是如何穿过墓道,照亮着他的双眼。
李灵运这才回过劲来。
他低下头,掌心的位置赫然躺着一枚棋子。
正是那枚钓叟仙棋。
李灵运先把仙棋收起,再将剩下的仙剑全部收回到剑匣里。
九大仙剑,如今只剩下一把无常仙剑了。
他在无常之乡里,还留下另外一魄“尸狗”。
不过,李灵运暂时还不想去。
如今随着徒子徒孙的凋零。
自己在剑池的过去,基本上是断了。
不多——
其实是还剩下一点的。
李灵运目光所至,想起他爹李胡临终前曾留下了一幅画作,称作“惊喜”。
一半是“惊”,一半是“喜”。
自己当初从柳窈那里,知道了这事情,便是知道了“惊”。
只不过,尚未见到画作。
所以留了一半的“喜”。
李灵运想到这,立刻一个瞬间来到了剑池。
这是他昔日的屋子。
屋子的角落。
随着李灵运抬手一抓,便有一个做工精细,打磨油亮的画筒出现在这。
看上去,这画筒明显也有些年头了。
能有这样细心的,肯定是大徒弟媳妇“柳窈”。
李灵运见到这一幕,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小心打开画筒,从里面取出一张画,展开之后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农妇。
线条的勾勒十分详细,唯独就是没有画上颜色。
毫无疑问,这是母亲胡氏。
李三狗印象中的胡氏。
“爹,画得真好。”
李灵运喃喃自语,这时屋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差不多四五岁的小童。
那小童一脸好奇的看向李灵运,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在祖师爷的屋子里?”
李灵运掐指一算,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他是“司徒玄”和“岳秀”二人的孙子,名为司徒志,平日生性好动,就喜欢在剑池的山门横冲直去。
司徒志可以看到李灵运,源自他从胎中带出来的先天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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