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半晌,垮塌的院墙之外已经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哎呀,抓了沈相公还不够,这是连这个可怜的女人也不放过啊?”
“对呀,大家都知道沈相公是冤枉的,就这个官不知道,真是气人。”
“喂,你们听说了吗?其实这个官故意关押沈相公,就是垂涎这小娘子的美色”
“啧啧啧,真是红颜多祸水呀,不敢看,不敢看呀!”
……
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颠倒是非乱洗黑白。
这些话府衙都听见了,但是他又不好发作,只能是一忍再忍。
不过人家也不是白白忍受的,起码有两个好处。第一,让这些长舌妇把话说到陈荣的耳中,让他老人家知道,这些日子是公务繁忙,并不是有意不去拜访。
第二,向陈荣表现出来,依然是他的学生,关心怡儿就是照顾他们师生之情的体现。
太阳也越来越热烈了,中午饭的时间都过去很久,这时候怡儿才慢慢回来。
看见家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她开始还有些害怕,但是看见安坐的府衙后一切顾虑都打消了。
府衙过来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要不就是案件通天家人也要连坐,要不就是通知她去给沈恪收尸。
想到这些,再想想自己生活所受的苦,压在心里长久的委屈一下子就释怀了。
“稀客、稀客,这不是父母官府衙大人吗?” 怡儿大大咧咧的回来了,言语中还有些嘲讽之意,没有丝毫顾及其他人的眼光。
府衙转过身来,只见怡儿一身破衣烂裳,这半年的劳作已经让她失去了小姐的模样,此刻的她就真的成了地地道道的农妇,脸上满是淤泥,更无一丝笑容。
府衙脸上的惊喜瞬间就变成了心痛,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憋得他胸口生疼。
他之所以半年不曾出府,就是为了少见昔日的故人,怡儿每日都会在门外徘徊,这就是他最大的心病。
“好……好久不见!” 堂堂府衙,竟也在这个弱女子面前唯唯诺诺。
“呵呵,我倒是日日期盼能见大人,而大人似乎故意躲着小女子,不曾出得门口半步吧?” 怡儿讥讽着他,她恨他没能告诉自己沈恪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公务缠身,实实地脱不开身,哪里会有时间?” 他想狡辩,却躲不过她的眼神。
“你们把我家相公如何了?” 怡儿急切地问道。
“国家有国家的法度,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样?要如何就如何的?” 原来在见自己最爱的人的时候,第一反应真的是自卑,即使她现在万般地不如自己。
“哼哼,那方寸之地不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数吗?何必谈天下,谈国家?”
“你不在其位,怎能知道高处之寒?且不说我一个小小的府衙,顶着压力万般保存。若是在乎,令尊……” 他突然止住了来到喉咙的话,这话即使要替自己挣扎得一些好感,也要突出这件事情之难。
怡儿沉默了,她无话可说,比起血肉无法分割的亲情,她与府衙那种莫须有的,说不清楚的情意,真的不值一提。
“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家里虽然拮据,也能收拾出一顿饭食,客人请稍作休息。” 说完怡儿走进屋中,用那仅有的陶罐烧起了水。
一杯茶端了过来,那杯子缺了好大的一角,府衙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来。
“这都是我在山中采来的,可不敢毒害府衙大人” 说着又转身打理那只陶罐去了。
眼中的悲悯被理解成了这种样子,府衙一时伤神落泪了。怡儿所承受的是身体之苦,而他承受的是心中之苦。
这到底是心里的苦痛苦一些?还是身体的苦痛苦一些?
那炊烟终于点起来了,因为没有炤台,这做一顿饭就如同火灾现场一样,怡儿故意弄一些生的柴火过来,为的就是要软软地报复一下这位大人。
看着浓烟中怡儿忙碌的身影,加上烟熏火燎的,府衙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完全不必再顾及什么官威体统。
一个在发泄心中的苦闷,一个在倾斜心中的思念和同情,这两人说他们没有故事,却还是心有灵犀,只是苦了陪同来的随从。
好长一阵的咳嗽声之后,烟火终于停了,两只破碎缺口的碗摆了出来,那碗虽然破,但是足够大。
“咕嘟咕嘟” 两大碗的野菜汤,中间偶尔能看见稀疏的饭粒,更多的也能看见那柴火燃烧后,遗落的黑色尘埃。
“大人请吃,家中拮据勿要嫌弃。” 怡儿的脸上没有一点难为情,甚至还有些傲慢。
她完全不理府衙动没动筷子,自顾自地端起其中一碗,狼吞虎咽,她真的饿了,太饿了。
府衙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喝了一口,满嘴的苦加上尘埃的颗粒感,那泪水再次决堤。
这回是真的扎到他的心了,这次是真的狠狠心疼了一把怡儿,她可是陈荣的女儿啊,从小娇生惯养的。真不知道,她是怎样一点一点吃这样的苦挺过来的。
这种苦到心肺的东西,她是怎么能日复一日的吃下去,并靠着它活下来的。
怡儿轻轻抬头,看见府衙脸上的泪水,她的内心终于垮塌变得泥泞不堪,和着眼泪吞着生活的苦涩。
院子外看热闹的邻里也不禁掉下了眼泪,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只不过慑于“雪藏令”谁都不敢伸出援助之手。
他们也很识相,知道这种情况不能再当吃瓜群众了,一个个陆陆续续地回去了。
“这半年你……你就是这样过来的?” 府衙说话开始颤抖起来,嘴里的苦连着心的痛。
“是啊,我活得堂堂正正,心中更是无忧无虑,不像有些人,夜一深就怕鬼敲门” 她还在嘲讽,可见她心里对府衙,充满了恨意。
府衙轻轻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解释不了。这口锅他是背定了,他也不想再拉陈荣下水了,既然要恨,那就自己扛下来吧!
“你说得对,我夜夜害怕鬼敲门,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沈恪。但是我对得起王畿百姓,我对得起……” 突然他说不下去了,撒谎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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