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的夜都格外的长,府衙怎么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眠,是啊!到处都是虎狼,那种孤独深入骨髓。不过好的是,师爷忙于其他,并没有再逼他。
趁着月光出去走走吧,发泄一下心中的苦闷,这院子也是凄凉无比,自从上次镇压沈恪之后就再也不让人进来了。
那两个柳树站在那里,多么的讽刺啊:
“你俩如此亲密,可知道我俩已经相隔了天地?” 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只觉得地面微微地动了一下,他知道一定是打扰到了那个人,索性进去看看他吧!
微弱的灯笼下,这里更加恐怖,腐烂的尸体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蛇虫鼠蚁的吵闹,更是叫人心神不宁。
“沈先生!你在那里吗?”
回应他的只有“咕噜咕噜”的溺水之声,府衙走上前来。
那柳树根下的沈恪依然在流血,这么长时间他都在轮回一样的痛苦,不分昼夜,从不停歇。
“我知道您不好受,但是我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有在这里看着你,然后用心想象,想象你所受的苦难的。” 府衙叹息。
这一刻他觉得沈恪可怜,他真的很可怜,他似乎没有做错什么,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都是在别人的计划之中一步一步掉进来的。
“你的结局已经注定在这里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妻子在外面生活的不比你好多少。
前几日我代你去看过她,她整日忙碌于山林之间,去找可以食用的野菜。那一双眼睛,已经被染成了山的绿色,不再有美感而言。
曾经她是多么的美丽,叫人只看一眼都心生嫉妒,现在她已经变成了芸芸众生,而且还不如普通百姓家的女人。
我知道是你捡回了她的一条命,但是……但是你知道她现在活着,还不如让她死了的好吗?
我与她对话,三句都离不开你,她的相公。她活下的理由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每天去熬一碗野菜粥。
然后……然后又眼巴巴地看大牢,看着看守收下她的粥,又看着看递出来空碗。我不忍心叫她不要在送了,我怕她断了念想会想不开。
她那渴望的眼神,叫我终生都难以忘记,她太苦了,你也太苦了。
我承认你们之间互相坚守的感情深深打动了我,但是我作为旁观者,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们都在坚持什么?坚持让她整日整日的为一碗你吃不下的野菜粥而奔波不休吗?还是坚持到有一天你能挣扎着走出去然后夫妻团聚生活美满?
你扪心自问这样的结局会出现吗?我说的这些话可能对你们来说太过残忍了,我不该靠着一张嘴硬生生地扯断了你们之间的念想。
但是如果你死了,她是不是能过得更好,不用活在你的阴影之中,她的脸上是否能浮现出一点点悲伤的笑容?
我知道我一旦告诉她你死了,她就解脱了,而你的劫难就会从身体之痛变成身心一样痛苦,你很难支撑下去。
爱不是占有,是成全,起码不要让她活在可怕的无尽的等待之中吧!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我希望你们听见,如果你听见了,请回应我一声,然后告诉我怎么做好不好?”
府衙等了很久,那黑色的水面却异常地平静,就连溺水的咕噜声都没有了。
过了很久,久到府衙都以为他睡着了。
突然水面挣扎着爬起了一半身子,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出现在他的面前,依稀可以听见水中骨头断裂的声音。
沈恪的脑袋还是那么干净,仿佛这臭水中浸泡的,只是他被冤枉的灵魂一样。
“帮我写……写休书……休了她……休了她” 这几个字生硬地吐了出来,他的半截身体重重栽进水中,一股股血腥味不断涌入府衙的鼻孔之中。
府衙惊恐不已,他赶紧伸手去捞,直觉地沈恪的身体已经断了,但是怎么也捞不出来。
“喂,你怎么了?死了吗?你说话,说话啊!” 府衙这个时候有些害怕了,沈恪一死他所有的计划都要梦碎,更要命的是,一旦师爷发难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在恐惧与担心之间,他狼狈地逃了出去,跪在院子中懊悔不已,自己说什么不好非要去谈怡儿,这对沈恪而言确实打击太大了。
他连夜将能进来的地方都砌上了墙,并交代看守,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进来。
唯一的救命稻草断了,这下更要仔细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自己的靠山是陈荣,这是人尽皆知的,突然他的脑袋打开了。一切都还有转机,而那个转机就是怡儿。
虽然现在陈荣,不敢与她相认,但是血脉亲情怎么可能割舍得下?
既然沈恪说了要自己帮助他休妻,那他的机会就来了。
奋笔疾书写下了休书,但是他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没有信物啊,没有信物的话,怎么才能让怡儿相信休书的真实性?
这天府衙亲自站在大牢门口,他要自己接怡儿的粥。
时间很准,她来了。
四目相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怡儿先开了口:
“怎么敢劳烦府衙大人?”
府衙苦笑,接过她手里的粥,看着怡儿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
“你……你且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到怡儿看不见的地方,嚎啕大哭起来,看着心爱的人如此执着另一个男人,谁的心里不是一片汪洋?
他一口一口喝着那粥,越来越苦,越来越苦,朦胧之间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居然掉落了不少。
此生若得此一女子,夫复何求?
今天的太阳是那么刺眼,似乎是故意要让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卑鄙举动暴露无疑。
“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我是为了能让怡儿解脱,我更是为了能让沈恪安心,我错吗?” 他开始自言自语。
是他提出的解决办法,得到怡儿只在一念之间,但是又心中老是惴惴不安的。
如果一定要追问他的这份不安来自哪里,那唯一的答案就是沈恪尸骨未寒吧。
犹豫了许久他把碗送了出去,怡儿的眼神里流露出了许多渴望。
府衙沉默着,默默转身,他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心里满满的苦就要流露出来,越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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